皇帝颔首起身,又从皇后手中拿过折子,搁在手里重重地拍了两下:“谢檀与衍儿同岁,已过弱冠。但以谢檀的品阶,这女子的家世不能差,至少得是三品之上。可眼下朕也想不出三品以上官员家中,有哪个年纪相当的女子可以婚配。话说汝宁刚到及笄,年纪倒也合适,但汝宁是朕唯一的女儿,也是我南平唯一的公主,朕实在舍不得将她送到边塞去……”
“汝宁是金枝玉叶,戍边艰苦,自然不能去。”皇后应了应。
“对了,张秀张宰相家的女儿好像和汝宁差不多大,倒也是个不错的人选……”皇帝道,“说起来,张秀与皇后你也算是沾亲带故的,他家女儿……唔,若仔细论起来,总得唤你一声远房的姑姑才是!”
皇后眉心一动,留了一分心思,轻咳一声道:“张宰相家中是独女,他又是社稷之器,在朝中地位举足轻重,若是把这姑娘嫁到边塞去,怕是会伤了老臣的心啊!”
“那这……”
戚德业通传的声音又再扬起,只见肖仪目不斜视地阔步走入书房内,双拜之后,正声道:“方才孩儿在门外听到父皇母后所议,知道父皇母后为谢檀将军的婚事头疼不已。既然暂无合适的人选,那不如听儿子一言,就择百里太傅的独女百里春晴给他为妻吧……”
皇后微微抬眼。
“毕竟百里太傅一家的确是被冤枉的,虽然外界不知,但如今百里春晴位置处境尴尬,总在永巷那个鬼地方待着,弄不好什么时候就走漏了风声,称天家苛责,更怕是不小心让二哥知道了,那才是大麻烦。还不如就让她远离汴梁,也免去了父皇母后的后顾之忧,”肖仪又补了一句,“而纵使将来二哥知道了真相,届时百里春晴已为他人妇,相信二哥如此尊人伦孝义的一个人,也断然不会做出什么有负皇家脸面的事!”
皇后笑起来:“是,臣妾也觉得四皇子所言有理,衍儿与百里氏的确也不可能再回去了,而百里氏身在这宫中也实在不妥,还不如让她嫁到边塞去。百里太傅生前是一品命官,他的女儿配谢老将军的儿子,也算是门当户对,只是谢将军可会认为我们将罪臣之女给他有所不妥……”
“孩儿与谢檀一道长大,视为挚友,相知深笃。据孩儿了解,谢檀并非固于偏见之人,如今请旨赐婚,大约只是戍边艰苦寂寞,而他又是年纪正当,应有妻室了……”肖仪低眉道。
皇帝也摆摆手,接过话去:“是,谢家就只谢檀一人在朝,他有功于我南平,一切封赏朕绝不亏待。况且朕见谢檀这人并不攀比家世,说不好会一辈子留在边塞,百里春晴去了也好……如此,传朕口谕,拟旨赐婚,至于百里春晴……非诏不得回京!”
肖仪满意地从延和殿内走了出来,向着永巷所在方向走出了一段路,却又觉得有所不妥,才再折身往自己的寝殿方向走去。
正巧入春前最后一场大雪忽而降至,肖仪扬起头,满天飞雪扑簌簌地落在睫上,迷了眼,不住有些好笑地扯了扯嘴角。
跟着肖仪身后的小厮飞光笑道:“殿下已经很多年不玩雪了,记得您小时候可是最喜欢的了,那时候孟妈妈常责怪你浑身都被雪水打湿呢。”
“是吗?”肖仪苦着脸笑笑,“不过是玩物丧志,不值当。”
飞光揣度着肖仪的心思,又道:“此事……谢将军会感谢您的。”
“呵,我与百里春晴也算是自小相识,虽说没多少交情,但想着她在永巷中受苦受难,也颇有些不忍,便顺水推舟做个人情吧……”肖仪伸手接住一片雪花,雪花迅速在掌心化开,“解决了肖阳和肖佑,接下来就轮到太子了。”
“那二皇子……”
“肖衍以为百里春晴已死,悲痛欲绝,如今闭门不出,连父皇和皇后都没辙,先姑且如此吧,暂不需对他动手。”肖仪收回了手,摆弄了一下腰间的佩绶,佩绶上沾着的几片雪花便飞落下地,隐没在了地面上已渐层层积起的雪中。
而另一队人则沿着夹道从延和殿内行出,凤辇上的人珠围玉绕,贵气非凡,手中拢着滚热的手炉,面颊也似也显出顺意之色。
皇后朱唇将要轻启时,肖仪已朝队伍微微欠欠身,也不多言,自顾自地便往外走去,留下皇后脸色皱变,不住蹙了蹙眉。
飞光紧跟在肖仪身后,直到已遥见寝殿,才不住发问道:“方才皇后似乎有话要跟殿下您说,就这样离开,怕是会被皇后记了目无尊长的罪责,殿下您看……”
“我才帮她了结了一件心事,她还怪不到我身上,”肖仪阔步跨入殿内,迎面而来的暖融却未消解脸上坚硬的寒气,“况且她一心想让二哥入主东宫,取太子而代之,自然会与我结成一党来一道对付太子,应该很快就会来找我的……”
顿了顿,又道:“我这个皇子身后没有靠山,她便可以成为我最好的靠山,等太子气数将尽,她这后位,我自然也不会让她再坐得那么舒坦,而二哥他不过是一富贵闲人,从无问鼎之心,如今更是根本无需担心……”
说着,便走到桌前坐好,展开一张信笺,提笔沾墨,落笔下款:“谢兄台鉴。诸事皆妥,贺君良缘永结,琴瑟和鸣,顺颂大安。肖仪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