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有平原与高山之前,世界是无尽的水。千万里的山脉在地下剧烈碰撞,最终于屹立崛起,于是山峰和陆地出现了。水向更低的地方退去,成了海洋,不及退入海洋的湖泊被骤然而出的山峰托向天空,形成了天池。天池是海洋遗落在陆地上的珍珠,记忆着沧海桑田,也残存着上古生灵。
山上清新冷冽的空气变成了带着硫磺味的灼热气息。天池象被煮沸般水汽升腾,最终到山顶汇集成乌云,里面不时炸裂出一道道闪电,似乎要劈开这座山峰。天地剧变之际,天池中的一抹意识终被惊醒,从水底蜿蜒而上。
迎着这末日般的景象,三个人站在天池旁默然不语。
良久,萧皇后才道:“知道我为什么一定要在此处布道,又一定要打这一仗吗?”她的声音很轻,似是在自言自语。
方岩、杨黛二人默然不语,两人都不明白萧皇后的意思。难道这一仗不是突厥人妄图染指圣山,我们被迫应战吗?就算是萧皇后主动发起的,也是形式所逼,先下手为强而已。这是为生存而战,说不上是非对错。
“隐庐山门每次开启都要以生灵为祭。此次是以万人血肉灵魂为祭!”萧皇后轻声诉说着,她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十指纤长秀丽,丝毫未沾染血迹。
是萧皇后有意发起这场战争,是她有意让所有人去死?!
方岩、杨黛怔怔的看着萧皇后,这个美丽端庄的女人,这个温和慈爱的长辈,绝不是导致万人毙命的幕后凶手!绝不可能!
方岩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陛下,今天死的这些人既不是为你而死,也不是因你而死!”
萧皇后闻言一愣。
“你太高估自己了。你以为他们是为你或者什么长生天而死的吗?不是!他们或许愚昧,但绝不愚蠢。这里可以容身,这里让他们平和喜乐,这里让他们有尊严,他们愿意为守护这里而死,是因为他们觉得值!这是他们自己的选择,而不是你替他们做的选择。如果是因为你,他们不会千辛万苦来到这里,更不会毫不迟疑的以命相搏。陛下,不要小看了他们。”一口气说完这些话,方岩有些激动,他也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站在那里有些讷讷的。
萧皇后沉思良久,抬起头看着方岩:“多谢你,砺之,你帮我解开了一个心结。不过我最亏欠的是她。”她对着身边的杨黛轻轻一笑,说:“小雀儿,我这个母亲真是不称职。”
杨黛此时正想着方岩那番话,突见母亲对她道歉,忙正色道:“母后身负重责,家国大事和私情不可相提并论。”
“家国?南柯一梦罢了。那紫禁大内的冰冷我是知道的,远不如寻常人家温暖。”萧皇后幽幽叹了口气。
“其实在长安,陛下与皇后一直待我极好,从未受过半点委屈。”这确实是实话,杨黛是大唐皇帝和长孙皇后的掌上明珠,对她甚至比对那些太子公主还要宠爱骄纵几分。
“秦王和长孙自然不会待你差了,可他们毕竟……”萧皇后本想说大唐皇帝与长孙毕竟不顾你的死活,可话说了一半就闭嘴了,自己从未养育过女儿一天,又有什么资格评价别人?
帝王心术,天子之道,萧皇后实在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杨黛是大唐皇帝落下的第一枚棋子,此番北行的凶险没人比他更清楚,如果杨黛有什么不测,他定然会悲伤异常。帝王不是没有情感,他们一样会有七情六欲,只是他们的感情一定会让位于其它东西,比如野心、比如权力、比如责任。既然高居九重之上,就绝不会让私人感情妨碍整个棋局!这就是天家的悲哀。
萧皇后不想在这话题上纠缠,就对杨黛道:“隐庐山门今日重开,里面凶险难测。我这个做母亲的没有养你教你,还要让你去冒险,你会不会恨我?”
杨黛想努力笑一笑,可泪水突然其来的涌进眼眶,泪水中萧皇后的样子有些模糊:“我怎么会恨你?你可知道,从小你就是我所崇拜的人,你的故事、每个传说我都记得清清楚楚。到今天我才知道,你就是传说中的样子,甚至更完美。”
萧皇后伸手扳住杨黛肩膀,把她轻轻拥进怀中。二十年,二十年没有抱过自己的孩子了!萧皇后情感终于决堤,她抱着杨黛痛哭失声。此刻她不是冰冷孤独的皇后、不是果决坚定的统帅,只是一个悔恨的母亲,一个从没把自己当做女人的女人。
待情绪稍稍平复,杨黛哽咽道:“母后,这次北行是我自己的选择,与任何人无关。我没什么野心,也不是为了证明什么,只是不愿终日在宫里浑浑噩噩。我想进山门,想看看里面到底有什么。不是为了你,而是我自己想去!”
杨黛扭头对一旁的方岩低声说,“方岩,这一路多谢你了,你不必再跟我一起去了。”
“大唐府兵方岩,奉军令保护公主殿下,职责所在,不容后退!”方岩面带微笑,眼神坚定无比。
萧皇后也看着方岩,若有所思。
方岩对萧皇后微微笑道:“陛下让我二人到天池来,想必山门离此不远。若是我猜的不错,应该是在天池中心的小岛上!”
萧皇后缓缓摇头,“励之,你不知道此行的危险。”
“陛下,我看过《南荒经》,知道圣山是座地火之山。此刻天池水汽冲天,说明地火已喷薄欲出。一旦地火喷发,方圆百里皆为火海,万物化为飞灰!所以我一定要陪着殿下去,若有不测,她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