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影趋到李植跟前,却是噗通一下跪倒在地,语带悲腔道:“小的有天大的冤屈,还请青天大老爷替小的做主啊。”说罢,便对着李植连连磕头。
李植的酒意已被吓醒了大半,一见来人原来只是个诉冤告状的,一颗心总算归了位,清了清嗓子叱道:“你有冤情,便去衙门里告,岂可夜诉私宅,老爷我又不是亲民官。”
那人一愣,重又磕头不止,道:“老爷啊,小的这冤情,实在是投告无门啊,这才不得不守在您家宅外啊。”
李植这会儿头晕眼花,只想着回家就上床歇息,哪肯管那许多闲事,一边甩着袖子赶人,一边道:“去去去,休得在此胡搅蛮缠,再不自去,老爷我叫巡街兵士来抓你了。”说罢,便绕过此人,准备进屋。
哪知这人也是个混不吝,一把死死抱住李植的大腿,哀嚎道:“老爷啊,您不能走啊,您就可怜可怜小的吧,听一听小的这冤情吧。”
李植一个文弱书生,被抱住竟一下迈不开腿,两人正拉扯间,屋里的老仆也听到外面的声音,开门出来察看。一见是这般场景,赶紧上前帮着老爷赶人。
拳头不停落在那人身上,那人却死活不松手,搞得李植也是无可奈何,只得道:“好好好,你且随老爷进屋,说完冤情赶紧走。”
那人大喜,赶紧答应,松开手爬起来,随着李植进去。
入得屋内,李植这才看清来人的样貌,却是名三十来岁的中年人,瞧他衣着打扮,倒也不似个破落户。
在椅上坐定,李植懒得多话,直接对来人道:“将状纸取来与老爷我瞧瞧。”
“老爷啊,小的这冤情太大,不敢找人写状纸啊。”
“?”李植一愣,只好道:“那你就自己说。”
“这个~”来人拿眼瞄了瞄一旁的老仆,却是犹豫着不敢启口。
“但说无妨,这是我家忠仆,已在府上多年。”
“是是。”这人这才放下心来,道:“小的张小二,便是这直隶人氏,小的有一亲姐,已入宫多年,一直侍奉在永宁公主身边,前阵子公主出嫁,小的家姐也跟着出宫,到公主府当管家~”
原来,这张小二便是永宁公主身边张嬷嬷的弟弟,梁驸马离奇暴亡,张小二的姐姐被抓进召狱,当晚就被畏罪自杀。
张嬷嬷在宫里有一个交往多年的菜户,这名太监对于梁驸马的情况知道清清楚楚,当日梁驸马被打时,他也在场,亲眼目睹了全过程,只是没上去动手,故而躲过一劫。
相好就这么被嫁祸致死,令他对冯保恨之入骨。前阵子潘晟的骤起骤落传得沸沸扬扬,这名太监在宫里多年,知道潘晟是冯保的老师,如今竟也被众多言官一齐攻讦以致丢官,让他顿感希望来了,赶紧找机会将事情的真相原原本本告知了张嬷嬷的弟弟张小二。
张小二当时就暴起,嚷着要去鸣冤告状,却被这太监劝住。只说得如此这般~
李植越听张小二诉说的冤情,心中越觉紧张,这简直是通天的大案。冯大伴只手就能遮天,哪是一名平头百姓就能告得倒的,就算由他这个小小御史去出头,那也是白搭。
但冯保是恩师的死对头,李植很想将案情的来龙去脉了解清楚,于是强自压住慌乱,佯斥道:“梁驸马之死,朝廷早已查证清楚,哪是你说的这般。”
张小二忙申辩道:“大人啊,公主府上的管事找驸马爷讨要些好处,这从来都是常例。就算梁驸马抠门些,起了争执,那些管事终归不敢对主子下狠手啊。”
李植一听这话,也不禁暗暗点头。
张小二又道:“梁驸马成婚当日就已鼻血长流,不能人道,本就是个活不长久的痨病鬼,因此才会稍稍碰两下就丢了性命。小的姐姐,确实是被陷害致死的啊~”
“一派胡言,梁驸马可是经过层层遴选才得尚公主的,岂会身患如此重病。”
“大人,您是不知道啊,梁驸马之所以被选中,那冯保可是得了大好处的。这事儿宫里晓得的人多得很,只是畏惧冯保,不敢出声,尽瞒着皇上、太后而已。”
张小二说得头头是道,李植反复盘问之后,心中已经对这事再无怀疑,便道:“那你又是怎么找到本官这来的呢?”
原来,那太监费尽心思,才打听到参劾潘晟的言官中有李植这么一个人,于是便叫张小二来李植这里诉冤,但却事先交待了张小二说辞。
张小二道:“大人啊,您家府上太爷当年便是大大的青天,这京城之中的百姓人人知晓,如今您也是青天老爷,小的有冤情,当然要来找大人您了。”
这话说得李植哭笑不得,想不到自家父亲大人在百姓心目中竟然有这么好的名声。不管是不是真是这样,李植总不好反驳,沉吟片刻,才道:“此事牵涉重大,且宫里的事情,原本也不是本官该管。本官先将你所诉情由记录下来,待查实清楚,再作定夺。”
“多谢大老爷,多谢大老爷。小的敢以人头担保,小的所说句句属实。”
李植点点头,当下叫张小二将情况再复述一遍,自己拿纸笔一一记录下来。待张小二确认后,便要他签字画押。
等一切搞定,李植才对张小二道:“日后此事如果发落下来,你敢不敢出首指证?”
张小二咬牙切齿道:“大人,小的自幼与家姐相依为命,感情深厚。小的与冯保势不两立,便是舍了这条命,也要告倒这老贼。”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