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河南道御史郭维贤等数人上疏,推荐吴中行,赵用贤,艾穆,沈思孝,邹元标五人。
这道奏疏一呈上去,马上引起轰动。须知郭维贤等所推荐这五人,乃是当年因反对张居正遭父丧夺情视事而被施以廷杖并罢黜的官员。
张居正手段强硬,对待政敌毫不留情,加之其改革措施使很多人利益受损,所以树敌众多。即使是在朝官员中,对其心怀怨恨者也是大有人在,俨然自成一派。
自张居正因病退隐后,这些人就已蠢蠢欲动,以张居正担留下的把柄真是不要太多,这些人需要的,只是一个时机而已。
正如张居正的谥号让张四维看到了希望,潘晟的倒台与张居正旧党的不受提拔,也使这些人感到时机到了,故而果断出击。
张居正夺情之举在当时就争议很大,有很多官员对吴中行等五人的遭遇深感同情,因而倒张一派便将此事作为问路石抛了出来。
奏疏送达御前,万历看罢,虽然对这五人一个不识,但心却一下提了起来,原本历史上倒张的序幕就此拉开了?
其实罢免潘晟就已向外界传递了一个张居正失势的错误信号,毕竟是老先生临去时所举荐的副国级干部,这么轻易就被拿下,实在令人大感意外。
且因为张居正被万历放归故里,提前退出了政治舞台,使得他的政敌早于原本历史便开始暗中联络,采取行动的时间也提前了很多。
但这些人所选择的这个突破口却是大错特错,倒不是因为万历决意要保住张居正的身后令名,而是由于他对居丧守孝三年之类封建礼制很不待见。
华夏自古崇尚亲情孝道,这本是一种非常美好的情怀,也与农耕民族的生产方式有着很密切的关系。
生产资料靠继承,生产经验靠传承,生产流程靠家庭(家族)成员的通力协作。这样一来,恪守孝道也就慢慢成为一种必然的情感积淀。
但历代儒者从维护礼教的角度出发,不断对其加料加码,使其从一种美好情怀,转变为沉重负累,这就与其本质相去甚远了。
当年夫子尚且说“父在,观其志;父没,观其行;三年无改于父之道,可谓孝矣。”而等到汉代大儒编撰《礼记》时,各种严苛的制度标准便逐步成型了,如丧期内不得婚嫁,不得娱乐,不得洗澡,不得饮酒食肉,夫妻不能同房,须结庐而居,有官职者当解官居丧,等等。
大明社会礼教盛行,各种在万历看来很不人性化的习俗比比皆是,虽然他对此尚无能为力,但也决不会让那些卫道士得以起复。
要是按照后世的说法,这就叫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呵呵。
再看内阁的票拟,也是说郭维贤等人此举乃是“党救”,应予严惩。万历当即认可了这项罪名,交部议处。
然而事情并未到此为止,张居正的那班旧党大感惊惧,不安之余,把这笔账记在张四维的头上。
而张四维一时半会对此尚不得而知,他对郭维贤等人的自发举动其实也并不支持,毕竟这些人尚未投靠于他,即使翻案成功,亦不能给他带来多少政治利益。
此刻他还在为着皇上之前对自己奏疏的批复伤脑筋,却不知一场针对他的风波已在酝酿之中。
这一日,徐爵急匆匆来到冯保值房,两人在屋内密商了很长时间。
原来,曾省吾等人在申时行那里没有得到明确的支持,便转而来找徐爵,不但奉上厚礼,还向徐爵表达出对张四维的强烈不满。
毕竟冯保与张四维之间的矛盾已是人尽皆知,所以曾省吾等人明确告诉徐爵,希望在自己这些人采取行动的时候,大伴能予以支持。
徐爵当然知道以自家老爷现今的境况,根本无法左右万岁爷的心思,但这些人主动找上门来,还是让他大喜过望,马上拍胸脯保证,定会说动老爷从中配合。
而冯保自徐爵处得到消息,也是乐开了花,这简直是想睡觉就有人送上枕头。于是通过徐爵的居中联络沟通,双方议定了行动方案。
首先由曾省吾等人找人弹劾吏部尚书王国光,借此将张四维牵连进来,而冯保则负责在万岁爷身边相机进言,确保一举成功。
事成之后,众人便推举冯保的老乡兼姻亲梁梦龙接任吏部尚书。这样一来,张四维即使不倒,也会声誉大损,而且吏部从此掌握在自己人手中,量他张四维也再掀不起什么风浪,迟早会被赶下台去。
计议既定,张四维、王篆等人便指使云南道御史杨寅秋弹劾吏部尚书王国光六罪。擅支工部银一万两修理火房罪一。取抄没仇鸾家石狮充玩好罪二。宴客宣武门楼罪三。纳沧州知州张与行所献美女二人罪四。勒司务胡语引疾而以内姻江学诗补之罪五。覆用贪副使韩应元不谨知府薛纶受其厚贿罪六。
此折一入禁中,冯保马上亲自将其送呈万历御览。万历看罢,久久不语,他记起自己刚穿越过来时,就曾看到过弹劾王国光折子,当时事情也闹得蛮大。
不过那时还是张居正执政,对于朝堂的掌控非同一般,自己的党羽一出状况,马上组织多方救援,最后终于将王国光保了下来。
万历仔细研读过王国光主编的《万历会计录》,深知此人能力极强,但从眼下被揭发出来的罪行来看。却是贪财好色,行止有亏。
不过这些罪名都谈不上罪大恶极,且明显带有罗织的痕迹,一看就是蓄意攻击。想到这,万历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