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拂拂河风,洋洋丽日,两只黄莺悄无声息地于翠竹绿柳中穿梭而过,数尾花蝶亦收敛起平日的狂浪,小心翼翼地流连在夭桃月梨间。
明明春意和融,最是踏青赏玩的好时节,然聚集在九曲青溪河畔的众人却极少为着赏春而来。
河岸泊了一排大大小小的各式舟船,船内皆空无一人,便是船夫水手也不见一个。
与空落落的船只形成鲜明对比,距河岸不远的茂林丛中却人群熙攘。很多人的脸上都藏着掩饰不住的兴奋,那股子兴奋间或不小心溢出嘴角,连忙又被他们伸手拭去。
站在最靠后的一个灰衣青年踮着脚觑了半天什么都没觑到,不由失了耐心,遂拿胳膊肘抵了抵站在他前头的高个汉子,压低嗓子问道:“挖到没有?啊?挖到没有?”
那高个汉子被他抵得不大乐意,面上显出不快,半侧着脸,冷冷应道:“我说小兄台,你这都催了几回了?又不是我在挖,你老催我做甚?”
说完,低哼一声,重新回过头去往前方张望。
灰衣青年被高个汉子一顿呛,虽觉不好意思,但也不生气,只讪笑着闭上嘴巴,抬脚往旁边挪了两步,偏头一看,发现站在前面的竟是个瞎子。
灰衣青年纳罕地挠挠头,暗忖:连瞎子都跑过来了!燕子村许久没这么热闹了!
突然,前方传来一句粗重的叫喊:“大人,您看——”
声音中满含激动,同时又透着些许惊悚。
一听这话,拥挤的人群开始攒动。灰衣青年一边随着人群往前挤,一边不时原地高高跳起,试图早些看到前面的情形,微显黝黑的脸此时因为兴奋而呈酱红色。
很快,人群被再次拦住,一排身着统一衙服的衙役手持刀戟正迎面挡在人群最前头,不让人群继续前进一步。
上元县的县令王洛尧负手背立在一排衙役的身后。在听到粗喊之时。他提脚朝前迈去,虽然一股恶臭传至鼻下,但他只是屏了气息。脚下继续朝一丈外的坟坑走去。
果然看见一具男子尸首深埋其中,因没有棺木保护,尸首已经*,往外散发着极浓烈的恶臭味儿。
原本站得比较靠前的一些人此时闻到臭味。尽被熏得纷纷往后退,于是整个人群变得骚乱。
“大少奶奶。大少爷吩咐过不让您再朝前面走了!”来喜和吴光、林平各用两只长臂将周边人挡开,不让他们撞到一身清简装扮的苏苏。
苏苏掩着口鼻,因距得还远,所以前头传来的腐臭味到她这里尚并不浓重:“是不是挖到尸体了?”
“定是了。若不然这味道是从何而来!”来喜踮着脚往前头望了望,却是很快回头,仔细照应苏苏和艾芙姐妹主仆三人。
艾芙终是松了一口气。随即抱着艾蓉便是泣不成声:“我就知道爹是被冤枉的,我就知道……”
被分派负责掘尸的两个衙役在看到深坑里的尸首神情十分淡定。似见惯这样的场面,仅以厚布蒙了口鼻,便继续按部就班地将尸体挖出,放到一块事先备好的黑色油纸布上。
王洛尧冷冷地看着,尽管尸体已经只剩一点腐肉,余者皆是白骨,但此处埋有男尸是不争的事实。
他拉下脸,转过身子快步趋至被缚手跪在不远处的囚徒,厉声喝道:“好个杀人害命的伪君子,王四,你再有何言?”
王四苍白着脸,傻愣地盯着坑中已被发掘出的尸首,他万万没有想到,事隔这么久,竟还会有今天。
十多年来,前五年他是活在心惊胆颤中,几年过后,发现再无人追究艾民一案,好容易过了几年舒坦日子,他还以为会舒坦终老,直至归西,不料,人算不如天算,不但那两个丫头混到江宁来,而且她们偏还遇着这么个县令。
那样一桩毫无破绽的案子也能被他查出个底朝天来,也活该自己不得好死!
古语说得好啊,斩草要除根哪!
要是当初再狠一点儿,将那一双丫头卖得远远的,自己也不至于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王洛尧见他面目呆痴,严声厉道:“哼,王四,你贪婪成性,为了霸占他人家财,竟然如此狠毒,不惜谋人性命,致艾民家破人亡,且这位淮西商人与你何冤何仇,你要置他于此境地,十几年枉做冤魂!如此杀人栽嫁、掩尸灭迹的行径杀你十次都不足以平民愤!”
王四本也是儒家出身,通身的书卷气,长得又五官周正,若非被五花大绑,谁能看出他竟是如此性情?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没想到他竟是这样的歹毒分子,待王洛尧声音一落,人群中就传来唾弃声,甚至已经有人控制不住将手上不值钱的物什往王四身上砸去。
而王洛尧只负手看着,并不出言阻止,又过了许久过后,他瞟了一眼人群后方,朗声道:“来人,将王四押入大牢,签字画押,游街示众七日,七日后再斩首示众!再将这位淮西商人尸首抬出,重新埋葬!闲杂人等就此散去罢!”
几个衙役听到命令,拖起王四便走,而王四神情委顿,不狡辩也不挣扎,只任衙役将他拖离。
人群见又一冤案沉冤得雪,不由一阵欢呼,纷纷对王洛尧竖指钦佩不已。
苏苏随着人群散出树林,临走之际,不忘回头看了一眼立在坑旁督工的王洛尧,不想恰碰到王洛尧朝她这里看过来的目光,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苏苏嗖地缩回视线,扶着艾芙上了一艘渡船,由来喜等人看护着,顺利回到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