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可气的是有些时候,这些老先生还拿自己的邋遢打扮放噱头,比如露醉仙第一个师傅,张云亭说《玉蜻蜓》时讲到金贵升衣着考究,虽然总是一袭鹦哥绿海青,却一日三换,胸口绣的牡丹花,早晨是花苞中午盛开,到晚上是残花,到此处便开始自嘲“我也是一日三换,不过你们看不出来”,听客看看他这件几乎都看不出原本颜色的长衫,只能顶着满脑袋黑线哄笑。
今天上台的蜈蚣兄弟和祁莲芳虽然不至于像上一辈那样不羁放纵爱自由,但衣着上也确实没花多少心思,都是半旧不新的夾袍,只是洗的比较干净。
钱鼎章跟着老钱久跑码头对这一套自然心知肚明,所以在上海时就决定,必须要闪亮登场,以亮瞎台下狗眼为最高目标,反正二人年纪轻,相貌佳,打扮起来简直就是鲜花着锦。
何若曦平日多以袄裙套装登台,今天却大异其趣,淡粉色丝绒印暗花中袖旗袍,显然出自高明的红帮裁缝之手,腰身收的纤细合度,更衬出上下惊心动魄的浑圆,青春身体的曲线之美一览无余,腿上长筒丝袜,足蹬咖啡色高跟鞋,走起路来褁褁作响,摇曳生姿,旗袍开叉下的yù_tuǐ掩映其间无限春光。
此时的丝袜和后世也有不同,大概是工艺尚未完全成熟的缘故,所有长筒丝袜上都有道一指宽的深色接缝,为了将对美观的影响降到最低,生产商将这道接缝放到腿后部,本来是一种无奈之举,然而在审美上却产生一种异样的美感,雪白修长的小腿上有道黑条从跟腱处笔直的向上延伸,直到掩没在旗袍下摆之中,颜色对比让腿部看起来更为白皙,而笔直的黑条又仿佛标尺般衬托出腿型的修长笔直,而且还有种指示牌似的作用,让大家想象其上的美好来。
正是十六七的最好年纪,不需太多修饰,一副桃花面容足以倾倒众生,唇膏和指甲油用的都是俏丽的玫红,更显出青春无敌的美好来。
耳垂上的耳环,旗袍盘扣上的纽针都以碎钻石镶嵌而成,在灯光下熠熠生辉,左手小指一粒老克丁钻戒,衬着雪白嫩藕般的小臂,不用说话,往台上一座便是绝美风景。
苏州高台上第一位女先生就此诞生。
看着台下各色男性目光汇聚在小娘鱼身上,钱鼎章竟然莫名感到一丝嫉妒,她平日总掩盖在露醉仙的光环之下,更多时候是以一个类似于大丫头的形象出现,此刻上台亦然有了几分颠倒众生的模样。
双姝在黄包车上时,外套的长大衣并不扣上,而是露出里面的丝绒旗袍来招眼球,但在到了吴苑门口时,却不知不觉间将扣子都扣上,刚才听书时也是如此,为的就是不在书场中提前露相,这样登台时华服闪闪,可以让所有人眼前一亮,如果事先让听客看到旗袍花色,那么登台时的新鲜感就会大大降低,所谓没了“鲜头”。
可惜四月的天还是有点阴冷,只能选择更厚重的丝绒面料旗袍,如果再热些,无袖绸缎旗袍,绝对能让整个场子为之窒息,不过现在么,大部分男听客都觉得自己的呼吸有点急促,最好是去洋医院吸几口氧气。
钱鼎章心里有点不舒服,或者说是紧张感,大凡交过漂亮女友的男性基本都会有此感受。不但他,何若曦也是,台上视野宽阔,对台下反应能一览无余,男的固然是盯着小娘鱼在吞口水,但书场中另有三分之一强女听客,她们看钱鼎章的目光就更耐人寻味了。
钱某人今天一身行头也是精心设计后的产物,一般男先生登台很少带帽子,瓜皮帽例外,长衫不过黑灰蓝三色,个别“色艺俱佳”的上海先生,则略多选择,但也就是浅灰,或者月白,也是这时节的怪现象,衣服可以破,却不能跳,谁要弄件淡黄,天蓝的上台,大概要被骂偷吃稀饭的。
他头上的灰格子布列塔尼鸭舌帽,身上一件少见的墨绿色长衫!
说起这件长衫还有个插曲,之所以选这个颜色和书情也有关系,随便找个苏州人问他《玉蜻蜓》中那个没怎么露面就死掉的金贵升是个什么样子,他们随口就能为其开相:十六七岁年纪,一身鹦哥绿绸缎海青(明代男性长袍,类似于今日僧袍),头戴秀才巾,唇红齿白,英俊潇洒,fēng_liú倜傥,手拿一把花折扇,扇坠是个玉蜻蜓。
钱鼎章是穿越者自然也有后世的审美,对于男性一袭鹦哥绿这种色彩搭配自然是敬谢不敏,这种颜色在后世会被认为是性向有异于常人。
略作折中之后选了大不列颠绿作为自己的长衫基色,头顶的帽子也是为了向金贵升头戴飘飘巾的形象靠拢。
他知道曾经周玉泉,蒋月泉都以“活金贵升”之名享誉江浙沪,这算是对说《玉蜻蜓》的先生算是最高肯定,故而下苏州前也暗自下定决心,苏州一行后定要把这个名头从自己太先生手中“借”过来,至于是不是还,什么时候还,怎么还,则完全不在考虑范围。
反正太先生比自己大了二十多,“活金贵升”一代目怎么也该传位二代目了吧。
这身暗绿长衫,时髦的鸭舌帽,加上本来就样貌出色,又是说《玉蜻蜓》的,一开场就要给观众留下深刻的印象和心理暗示。
然而在选料子的时候却出了点问题,跑去专做长衫的裁缝店一问,根本没有这种颜色!
做长衫的本帮裁缝还劝他“先生,绿的么,我们中国人不作兴的”,本来还待伸出右手,五指朝下一阵乱划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