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感受到羊头恶魔抽回手臂时。那迅速而稳定的回缩。然而,也正是因为它稍微比之前慢了一点,要追回这一点的落后,就必须花费一个完整的“半秒”。
半秒,已经足以让我完成最后阶段的冲刺。
羊头恶魔全身燃起火焰,而嘴巴也已经朝我张开。再下一刻,就会有一股剧烈的灼热吐息扑面而来。但在那之前,我已经向上跃起,挥动锯齿大刀,深深劈入它的咽喉。
这一次,我没有再留手。从刀身传来的反馈力,让我清晰感觉到,疯狂旋转的锯齿刀锋,已经彻底切开它的咽喉。击中它的颈椎。羊头恶魔的骨头是如此坚硬,但在大力回扫的锯齿大刀面前,就好似腐朽的铁皮。
在羊头恶魔完成防御之前,我已经从它的颈侧掠过,锯齿大刀切断开了它颈后的皮肉,和我一起落在地上。
羊头恶魔的巨斧哐啷掉落,带着扭曲又痛苦的眼神,这颗巨大的羊头脑袋断落。这是我从它的眼睛里,看到迄今为止最浓烈的情绪。而这样的情绪,几乎让我以为,自己真的取得了胜利。和我落地的同时,羊头恶魔的头颅掉落地面,咕噜噜滚动,又在滚动中就变成了灰烬。灰烬变成灰雾,但却没有新的羊头产生。
羊头恶魔那巨大的身躯,一下子就僵硬在原地,我不敢大意,因为我听到了奇怪的声音。在它的胸腔中跳动。我的眼前闪动无数的画面,又觉得自己就好似在黑暗中穿行,随之而来的,是全身的痛楚,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自己的颈脖也要被什么东西斩断了。
然而,这可怕的体验,来得快也去地快。我的额头开始发热,在发热的同时,我就已经清醒过来。
我意识到,那是猎人封印在起作用,而在下一瞬间,猎人封印破碎了。我无法直接看到,但却有这么一种清晰的认知。在斩断羊头的同时,某种突如其来的恶意,以我无法提前预防的渠道,试图对我做些什么——具体来说,是关于“脑袋”的某种变化,但是,到底是不是“我斩断了羊头,所以自己也要跟着掉脑袋”这样的情况,却很难确定。
总而言之,那是一种在正常情况下,我绝对无法抵挡的恶意侵袭,用神秘学的方式来说,那是一种极为强烈可怕的诅咒。
然而,额头的猎人封印,抵抗了这种诅咒,所要付出的代价,就是猎人封印的彻底崩溃。一直有效阻止四级魔纹全力运转的猎人封印,就这样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崩溃了。换句话来说,如果不是猎人封印,我或许就要在斩断羊头的时候再一次死去。
我无法说清,自己此时到底是怎样的一种情绪。猎人封印遏制着魔纹的发挥,但是,它不仅仅是老霍克的遗物,也必然在这个至深之夜中,具备某种深刻的意义。
老霍克身为猎人,诡异的死亡,和异常的高川之墓,似乎都在暗示着什么。而猎人封印,是他唯一给我留下的东西。
我有那么一种感觉,这个意义,绝对不是眼下的情况,不是替我转移必死的诅咒。
然而,无论老霍克给予我猎人封印的目的是什么,猎人封印原本的意义又是什么,此时此刻,都已经无法再履行。
四级魔纹失去桎梏,就仿佛脱缰的野马,肆无忌惮地吸收着四周的灰雾。它一下子就达到了前所未有的效率,让灰雾以我为中心,凝聚成一个覆盖了整个聚集地的巨大漩涡。灰雾的剧烈流动,让大风刮起,让火势变得更加猛烈。教堂的天花板和墙壁,已经烧成一片废墟的建筑,乃至于大大小小的石块,都开始不安地颤抖,呼吸之间,就被飓风掀起。
紧接着,大地也如同被这飓风一层层削刮着。
唯一不受到影响的,就只有我和身前的羊头恶魔身躯。
我所眼见的一切,仿佛就仅仅是一幕灾难的影像而已。
当天地和可见之物都被这可怕的风暴撕毁的同时,我发现这灾难的景象就如同幻觉一样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完整的建筑群。一如我离开时那样,没有经历过大火和战斗的聚集地,呈现于视野之中。在深沉的夜里,点点灯光,正从不远处的房间中透出。有丝丝密密的声音隐约传入耳中,怪异又狂热,却反而衬托了街道小巷中的静谧和压抑。仿佛有一种未知的疯狂在阴暗的角落中滋生,它是无形的,看不见,却可以清晰感受到的。
这才是真正的聚集地,我终于又回到了这里。然而,在那个如同幻觉般的聚集地里的战斗,却又是确确实实的,因为,战斗的结果正摆在眼前,没有伴随那个燃烧的聚集地消失——失去羊头的恶魔之躯,手持巨斧,安静地躺在十字交错的巷道中,猩红色的血液从断颈流出,淌得满地都是。
我听到了,那不详的流淌声。
就像是有超过眼前身躯的巨量血液,正在渗透周遭的每一条缝隙,以肉眼无法观测的渠道,流向更远的地方。
这是——!
我猛然意识到,我斩杀羊头恶魔的行为,正被视为又一次献祭的前提。我斩掉羊头时所受到的恶意侵袭,只是所必须承受的反击之一。末日真理教的谋划,并不仅仅是将我杀死,而是要让我的行为,推动他们的计划。
针对聚集地的献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