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窗外红光的照射下,在壁炉火光的映衬下,这支蜡烛就像是在燃烧。时钟滴滴答答作响,席森神父的心脏扑通扑通地就像是要跳出胸腔。

“‘我们’是谁?”席森神父追问到。

“新世纪福音……我们的确带来了福音,不是和名字很相称吗?”爱德华神父只剩下声音在空气中飘浮,“我们做了我们可以做到的事情,却没有完成我们最终想要做到的事情,但是,我有你,席森,所以,我将我们的成果留给你,让你继续你想做的事情。而我们,就像是幽灵,终将消失在命运的尽头。”

席森神父已经站起来了,他的双腿在颤抖,他感到愤怒,对自己为何如此的恐惧感到不解,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在告诉他,爱德华神父就要消失了,很快,很彻底,这次见面,就是最后的告别,这个如师如父的男人在交代后事,而在这个房间里的所有伏笔,在很久以前,就已经被这个男人埋下了。这就像是一个不知道会在何时,以何种方式触发的机关,唯一知晓的就是触发条件:当爱德华神父自身难保,而席森神父也陷入一个死亡的命运时,爱德华神父就能够通过这个机关,用自己的死去换取席森神父能够活下去的可能性——是的,并不能保证一定可以活下去,仅仅是一种可能性而已。

“爱德华神父!”席森神父用颤抖的声音喊着。

“要小心玛尔琼斯家,你不是唯一一个还拥有剧情的角色,它们的剧情或许比你更加漫长,更加地接近结局。”爱德华神父的声音就像是轻烟一样消失了。与此同时,壁炉陡然爆炸,火光冲出来,缠绕在他那已经融化得不成人形的轮廓上,让这支像是蜡烛的东西凶猛地燃烧起来。从窗外射入的红光虽然愈见清晰,却仍旧被这暴涨的烛火压住。席森神父看到了,从烛火中飞出的一大堆宛如死人脸的恶灵般的东西,几乎可以说是无穷无尽。

这些恶灵之脸在房间里肆虐,哀嚎,尖叫,诅咒,又在红光中融化,即便如此,它们仍旧像是无穷无尽。席森神父被这些恶灵包围了,但恶灵们没有侵犯他,反而让他觉得它们在保护着自己,不受到红光的侵袭。他抬起头,那一直阻止他看向窗外的发自内心的恐惧,在他同样发自心底的愤怒中变得弱小,虽然没有消失,却再也无法阻止他瞧过去了。

于是,席森神父看到了,那悬挂在窗外的血红色满月。它是如此的巨大,如此的沉重,如此的不详,栩栩如生,就像是在统治局中看到的那样。统治局那满目苍夷的末日景象再一次挤入他的眼帘,房间、恶灵、火光和那燃烧的蜡烛,全都在这一刻消失了,他又一次,宛如从噩梦中惊醒般,回到了自己一直都在的战场。

仿佛快要坠落地上的巨大红色满月,以及月面上的如同女体和树状触手融合在一起的黑影,全都再一次看得清清楚楚,但是,一直在对抗它们的那无形无质的东西正在从感觉中消失,像是融化了,又像是钻进了红月和黑影中。席森神父无法看到,但却能够感受到,魔纹唤起的“风”,在临界兵器的增幅下,在他的脑海中勾勒出一个模糊的印象:无数的恶灵正向着红月和黑影呼啸而去,正是它们带起了遍及整个统治局遗址的风,它们无处不在,无缝不钻,哪怕是红月和黑影掀起何种异常,都无法逃过它们的冲击。

席森神父目力所及的范围内,所有的物质都在快速风化,包括他的身体,然而,他那已经无比扭曲,也无比丑陋的身体在风化碎裂后,却露出原本的人形的肌肤和身体。一个完全由血肉构成的,没有一丝构造体材质的,看似无比正常,十分健康,却又让席森神父觉得充满了义体所不具备的澎湃力量的人类身体。

让人不敢相信,这真的是人类的身体。

那感觉中由恶灵掀起的浪潮越是冲入红月和黑影之中,红月和黑影就越是有一种分离的感觉。席森神父觉得一定没错,那由女体和树状触手构成的黑影,一定是在和红月分离。即将坠落地面的巨大红月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虚化,就像是那些看不见的恶灵填充了它,让它也变成了幽灵,变成某种幻觉,变成了并非实质存在的东西。而黑影也在扭动,像是在挣扎,又像是在适应,总而言之是在变形,那些非人的部分正在收缩到女体轮廓中,女体轮廓也在缩小,如同被封印了一样,正在变成一个更加直观,更加确实存在的事物。

最后一个眨眼,那强烈变化的一切骤然停止,就像是恶灵全都冲入了红月中,而红月也彻底消失了,只剩下那个已经没有非人外貌的女体轮廓,以一个正常人的大小,静静落在地上,就在席森神父的一百米开外。所有曾经遮蔽视野的东西,无论是建筑还是灰雾,也全都消失了,天地清明,只剩下一大片像是沙子又像是灰烬的东西覆盖在大地上。

爱德华神父的存在感完全从席森神父的感觉中消失了,而席森神父也终于看清了这个战场上剩下的最后一个敌人。她的样子并不让席森神父感到陌生,但也很难想起自己到底在什么地方曾经见过这个女人,但是,席森神父没来由知道她的来头:江。

在想起“江”这个名字的时候,席森神父觉得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了,因为,对方在许多地方都给他一种强烈、熟悉又充满了侵略性的存在感,那是曾经在末日真理教的最终兵器身上感受过的存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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