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兼那桐木人腹部隆得极高,上头密密砸砸插满银针,并以朱漆染红其双腿,大片嫣红如落胎一般,诅咒淑妃,自是勿庸置疑。
淑妃一见那桐木人,才压了下去的怒火又如喷发一般涌了上来:“就是它,就是这个邪恶的东西,才让我生不出来,差点胎死腹中丢了性命,若不是我和柔嘉命大,只怕早就下了阴曹地府见了阎罗。”
淑妃的寝殿原本极其敞阔,可因她素喜华丽,便将屋子收拾得极其精致,暖阁、套间、碧纱橱,还有惯常起坐的岫玉榻,均以围屏隔断,各色陈设琳琅满目,尤如见缝插针,令人眼花缭乱,一眼望去如堆砌一般填满了多宝阁、博古架,还有各式各样的条案大几,偌大的内殿便显得有些拥挤。
又因她尚在产褥期,整座内殿的门窗糊了素纱被围得密不透风,一闹腾起来,尖刻的声音就像一头困兽在屋子冲撞,极其刺耳,吵得来严尚宫直皱眉头,不禁冷眼望向淑妃。
只见她衣衫不整,发髻凌乱,不施脂粉蔫蔫一张萎黄的脸,尤如被弃的泼妇,极其骇人,心道,倘若这个时候被宣帝瞧见她撒泼不知会作何感想……
严尚宫擦了胭脂的小口便微微一抿,唇角上扬,轻轻勾过一抹哂笑。
沈惊鸿不过如此,自生了女儿柔嘉,漫说是斗志,甚至连平日里最寻常的洞察力也一并抛诸于脑后,早就不斗而败,因此扬了扬手,示意淑妃噤声。
彼时,淑妃正在激愤中,几次三番被打断,心下烦燥,却碍于严尚宫提审宋少雨不好发作,只得又一次将怒火压了下来,气鼓鼓的憋在腹中,凑青的一张脸紫涨通红,只看她如何行事。
“宋尚仪,德妃娘娘命我问你,是谁借了你胆子竟敢与孙宝林一同谋害淑妃母女!”
少雨原以为德妃会亲自前来,当着淑妃的面审,两个人一同审问她,却未料道,竟只派了严尚宫。
虽说如今她只是卑贱的宫女,德妃掌六宫之事不必纡尊绛贵来见她,可巫筮后宫,诅咒子嗣却是极其重大的案件,在顾太后温行,淑妃又牵涉其中的情况下,德妃无论如何也应亲自料理此事。
她为何只打发了严尚宫一个人?这严尚宫不是顾太后身边的人么?是几时又与德妃又打得火热?
少雨心中纳罕,便抬了头,迎面望向她,两个人目光有那短暂的一阵相交,彼此像是按捺着,都想要揣测对方的所思所想……见严尚宫看似一脸沉静,而眼角楣梢又时不时流露出凛冽的样子,心中了然,果然只有永远的利益,而无长久的人情。
看来她从前与德妃交好的情份,早已两清各不相欠。
如此也好,她虽无害人之心,却从来也没有将德妃引为知己。逢场作戏、顺水人情……少雨出生于司空府,在父亲宋文修的身旁早已耳濡目染,见惯不惊。
“奴婢自蒙君上恩典从宗人府里被放了出来终日待在御前,除了淑妃娘娘当日诞育公主曾去过一趟武陵宫,平日里与孙宝林并无私自相与,因此奴婢不明白,何来的一同谋害之理?仅凭一件桐木人如何就能认定此事是奴婢所为?是孙宝林所为?”
看来,不论小容是否情愿,她与她终还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只是不知小容可否明白……
严尚宫虽知少雨绝无可能会是平日里的安静沉默,到底不擅言辞,却没料到句句说来,竟也是一针见血,如此犀利,如排山倒海一般问她要证据。
“听宋尚仪的意思,是冤了你?也冤了孙宝林?”
不待少雨作答,红珠便忍不住上前插嘴道:“怪道是合谋!!连帮腔也不忘了顺带捎上宝林,但只是宋尚仪有心,人家孙宝林却未必领你的情。”
“淑妃娘娘,您是怎么约束底下人的,六局审案,似乎还轮不到屈屈一个小宫女来插嘴。”
严尚宫连正眼也不觑红珠一眼,一个冷眼只是望向淑妃,淑妃心道红珠说的极有理,可碍于内宫的规矩少不得装装样子瞪了她一眼,红珠心里委屈,也只能低着头往后退了一步。
少雨瞧这光景只觉红珠虽是个奴婢却极其忠诚勇敢亦不失胆色,竟有几分小容从前的样子,只是想不到以淑妃的心胸与为人,也能引得奴婢前仆后继,想必淑妃自有她的过人之处,但只是为何在这件事上她竟无丁点冷静自持,无一丝疑虑?
她果真就糊涂至此?还是――
父亲宋文修曾经告诉过她,事情越是凌乱,心思就要较于寻常更为冷静,人只有在一种极静的景况下,才能透过纷繁华的表像,看到内里的东西。
少雨微微侧目,从严尚宫的身后往岫玉榻上望去,产褥期的淑妃虽是衣衫不整,发髻也很凌乱,可玉榻里侧的小几上却摆着一套妆奁,半开的妆奁露出一隅,苏州的胭脂、扬州的粉……样样齐全,一件也不少。
分明就是表里不一,相信这才是淑妃本来的样子。当初她在武陵宫能摆出一幅软弱无能,争强好胜如淑妃为了达到目的,扮作失心疯也不是不可能。
似乎从淑妃处着手,比起与如日中天、扶摇直上的德妃处着手,更容易切入。她所要做的,便是等待一个时机,一个恰当而又不失分寸的时机。
“宋尚仪,我在问你的话,你为什么不回答。”
却是严尚宫的声音如骤雨一般迫了过来,少雨连忙垂了头,只作低头弄衣带之状,又沉默了好一会儿,方应道:“适才听严尚宫娘娘的意思显然有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