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人与人不同,细分之下,却也是各有不同的。
比如,便说此次入据金乡,要是换了李和尚来,他绝对不会像杨万虎这样,勇猛直前、突出奇计。这并不是说李和尚就不如杨万虎勇猛,也不是说李和尚就比杨万虎笨。只是因为“性格使然”。
早在永平才起兵时,邓舍就对李和尚的性子很了解了,此人在战场上并不怯战,称得上勇猛,只可惜他的勇猛、不怯战并不是一根肠子通到底的。什么意思?有些小心思。也就是说,他的心思不如杨万虎这么实诚。眼看元军出了单州,气势汹汹杀来金乡,在这种情况下,定然不会像杨万虎这样,只带四百多人就轻身犯险。而且,即使他轻身犯险了,十有**他也想不出“空城计”这一招。不是他的智谋不到,而是他格局不到,没有“孤注一掷”的胆量。很有可能,他会伏兵城外,且战且守。
对杨、李两人性格的差异,不但邓舍知道,赵过也是非常的清楚。这也是为什么会选杨万虎来取金乡,而不派李和尚来。固然,杨万虎的驻地较为靠前,来取金乡比较方便,但更重要的却还是如上所述之原因。
不多时,各营来报,已准备妥当。
杨万虎高座城头,回城中,见城内黑灯瞎火,一点光亮也无,漆黑黑的寂静若无人中,隐隐有杀气冲上云霄。唯一的火光,就在他的身前身后。就像是如海夜色中的一点灯塔,与夜空中的明月、星光遥相呼应。
他转过头,再望向远处。
点点的火把光芒划破了夜色,由远渐近,跃入眼帘;如一条火蛇,越来越明亮耀目。元军的先锋,就快要来到。
空气压抑,城头凝滞;杨万虎手摸斜斜倚在椅边的长枪,却感到风凉如水,他远望月色,悠悠想道:“成武城外,傅友德不知闯营成了没有?”
他所以勇往直前,他所以突出奇计,他所以稳坐城楼,他所以敢独对两千元军骁悍,为的,就是要与“霹雳将军”傅友德一比高下。
“哼哼。‘宁逢万虎,莫遇老傅’?”
……
四更两刻,成武城外,元军大营。
傅友德跃马挺枪,从辕门冲出。丢下身后的大营,乱糟糟一团。人喊马嘶,一团混乱中,营地里到处火起。
百十骑燕军士卒紧随其后,亦然呼啸而出。
一行人的铠甲上都沾满了血迹,手中的武器或短或长,有用长戈的,断成了两截;有使马刀的,刀口都被砍钝;再看坐骑,甚至有些骑的已经不是原来的战马,而是从敌人手中抢来的马匹。奔腾而出,杀气凌然。
区区百余人,散出来的声势竟然压倒了连绵数里的元军大营!
这一场奇袭仗,傅友德大获全胜。
星转斗移,时间后退,到杨万虎率队奔去金乡的路上时。傅友德已冲入敌营许久。
他带着七八人乔装打扮后,果然如佟生开所料,无惊无险地靠近了元军大营的辕门。隔着大老远,辕门内的士卒就照例问起了口令。
这口令,傅友德已从高延世老乡的口中问出,应答如流。因为是粗着嗓子喊的,所以那辕门士卒没听出口音的不对,半点没有起疑,就这么轻轻松松地让傅友德以及诸人进至了营外。
直到营外数步远,士卒们才借助月色,看清楚了来人,惊觉不对。然而,可惜为时已晚。傅友德横枪驱马,瞬间冲到近前,只不过用了两三下,就把守门的士卒悉数放倒,撞开了辕门。
辕门一开,营内无备。
傅友德等人便就好似游龙入海,又仿佛是虎归山林。虽然只有七八骑,却当仁不让,霎那间,搅乱了元营。
这边乱事一起,那头埋伏在小丘陵外的佟生养等人随之呼喊奔出。
历来夜晚劫营,从来最重要的不是人多,而是卒精。南宋时,顺昌之战,刘锜趁雷电,两次夜斫金军大营,仅仅用了数百勇士,头次五百,第二次百人,潜入敌营,“电所烛则奋击,电止则匿不动”,竟至“敌众大乱”,造成了极好的效果,金军士卒因此而“终夜自战,积尸盈野”,接连撤退了数十里。用几百人逼退了数万人,胆大能谋,堪称“智将”。
尽管这样的胜利是不多见的,但从中也可看出,夜袭敌营,若是用之得当,往往能以极小的代价换来极大的战果。虽然说,傅友德的此次夜袭,不是在阴云密布的雷电天气下,但是却胜在“其疾如风、侵略如火”,真真正正地打了元军一个毫无戒备,和杨万虎在金乡城内摆“空城计”其实有异曲同工之妙。先机既然已在他手,入营成功自然也在情理之中。
百余人叱喝砍杀,纵贯连营。凡所至处,血流成河。大多数的元军都在梦乡,哪里会有反应?即便仓促迎战,也是抵挡不住。
倒也亏了元军的主将不是才上战场之人,颇有经验,深知在这个时候绝不能乱,“静镇”是要,连连传下军令,命各营不许妄动,敢乱出乱走者,斩;同时调动中军,顺次列队出战;又亲自坐镇将旗下,按剑不出,以示镇定。多重的手段齐下,总算在一个多时辰后渐渐稳住了阵脚。
若把初入元军的大营时比作势如破竹,那么慢慢的,就譬如拖泥带水,阻力渐大。傅友德心知,必是敌方的主将做出了对策。
他本来此次夜袭,就不是以杀伤为主,而是以打击敌人士气为要。反正目的已然达到,没有必要死战。当机立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