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世芳知道井毅喜好诗歌,就以三卷本的《钤山堂诗钞》相赠,这是当朝首辅严嵩新近刻印的诗集,井毅跟着曾渔一边游览分宜风景名胜,一边吟诵严嵩的诗,曾渔读过这本诗钞,严嵩早年的诗清丽宛转、冲澹闲远,诗坛盟主“前七子”之首的李梦阳都对严嵩的诗赞赏有加,但严嵩官越做越大之后,应酬之作多了,就没什么好诗了,入阁之后的诗更是庸常无足观,诗必穷而后工嘛,官越大诗越劣,仕途得意和诗文水平是反着来的。
诗如其人,虽可掩饰但细究之下可知作者性情,曾渔从严嵩的诗作中察知严嵩阴柔的性格,严嵩诗里少有豪放慷慨正直之气,后期诗作中更是充满了媚上的佞气,刚愎自用的嘉靖皇帝需要这样一个首辅,所以说后世把严嵩作奸臣论是很可商榷的,在曾渔看来,严嵩是被他儿子严世蕃拖累了——
井毅在介桥村待了三日,曾渔请老汉严岱为向导,陪着井毅游钤山、探访严嵩少年时读书的洪阳洞,严岱老汉对严嵩是衷心崇拜,说起严嵩早年的种种奇迹异秉是津津乐道——
洪阳洞在袁岭七峰的西麓,号称“石室十七,石穴七十二”,洞内怪石壁立,钟乳嶙峋,洞口石壁上刻有“洪阳古洞天”五个古朴苍劲的大字,还塑有葛洪的神像,严老汉指着洞内一块锅灶一般的:“这是葛仙翁炼丹的丹灶,两位相公将手伸到丹灶的上面试试。”
曾渔、井毅二人依言将手掌伸在黑石上面,严老汉神秘地问:“是不是感觉到一股上冲的热气?”
曾渔和井毅面面相觑,这洞里冷嗖嗖的哪有什么热气,但严老汉期盼的眼神让他二人不禁点了一下头,满脸皱纹的严老汉顿时笑逐颜开,大声道:“这便是葛仙翁当年炼丹后还没散尽的热气,几千年都没散尽哪,神奇吧?”
曾渔、井毅皆笑,葛洪距今哪有几千年啊!
到了洪阳洞严嵩当年的读书台,有一张石桌、两只石凳,石桌上还有香火和灵牌,据说是本地的读书人在这里祈求狐仙保佑科考高中而敬献的香火,严老汉讲古道:“严阁老少年时在这里苦读诗书,有一回天降大雪,仆人不能送饭来,严阁老饿得肚子咕咕叫,看书也头晕眼花了,这时狐仙现身了,口吐一颗七彩宝珠,让严阁老咽下,严阁老吞下了这宝珠之后,肚子一点都不饿了,还比以前聪明了十倍不止,过目不忘,出口成章,秀才、举人、进士老今年高寿八十一岁,比老汉足足年长二十岁,但身子骨却比老汉还硬朗,这就是当年吞服了狐仙宝珠的缘故,严阁老已是半仙之体了——两位相公也拜拜狐仙吧,狐仙定能保佑两位金榜题名。”
曾渔和井毅朝石桌上的狐仙灵牌拜了拜,曾渔心道:“古来大人物总被世人附会种种神迹,严嵩成了半仙之体了,真是好笑,待严嵩倒台后,想必又要说严嵩是被狐仙所惑沾染了妖气,这才会行事不正。”
九月二十五日上午,井毅向严世芳辞行要回宜春,严世芳道:“我就不送你了,请曾生送你到寄畅园,在园子用了午饭,再到码头搭船去宜春。”
辰时末,曾渔与井毅步行离开介桥村,一路走一路谈,有一位严氏仆人跟着,半路上遇到饶管事领着一个挑篮子的二汉去枫树湾送米粮肉蔬,担头悬着一尾半尺多长的草鱼,一晃一晃的,严世蕃对陆妙想和婴姿的供奉不薄——
饶管事见到曾渔,赶忙唱喏道:“曾先生,这是去哪里?”
曾渔道:“送井生员去东门码头上船。”
随行的那严氏仆人补充道:“曾先生要先到园子里用午饭。”
饶管事表情有些怪异,低声道:“曾先生还不知道吧,园子里乱作一团了,东楼老爷的两个侍妾不见了。”
曾渔首先想到的就是裴琳,裴琳与人私奔了,问:“是怎么一回事?”
饶管事道:“两个侍妾,一个姓卫、一个姓龚,昨夜卷了首饰细软逃跑了,今早才发现人没了,曹夫人极是恼怒,已派人报官,正四处追索,定要抓回那两个贱人治罪。”
曾渔心道:“逃跑的不是裴琳啊,看来严世蕃的侍妾中胆大妄为的着实不少,严世蕃的女人太多,夜夜服春药都侍候不过来,自然欲求不满,现在严世蕃又去北京了,空闺寂寞,就想着私奔过小日子去。”又想:“裴琳怎么不逃,那美妇人明显就是不安分的?”
因为寄畅园出了这等事,曾渔就不打算进园子了,他让那严氏仆人自去园子用饭,他与井毅在东门外一家酒楼,要了一斤麻姑酒和四样菜,分别是一钵小乔炖白鸭、一盘蒸米粉翘嘴鱼、一盘青菜、一碟皮蛋,两个人边吃边聊,赏看窗外袁河风景,比在寄畅园里用餐惬意自在——
饮酒吃菜间,井毅问:“贤弟上回进学还乡,是不是媒婆踩平门槛了?”
曾渔笑道:“哪有这事,无人问津啊——有一事忘了对元直兄说,弟现在移居上饶县北门外,兄以后有暇到上饶,在北门外问会看风水的曾秀才的住处,自会有人指点你。”
井毅道:“甚好,上饶离宜春近了一些,等贤弟成婚时我来喝喜酒。”
曾渔斟上酒敬井毅,一饮而尽,说道:“好,弟若迎亲,一定送信报知元直兄。”心里憋着一些话很想倾诉,却又担心吓着井毅,毕竟在外人看来,陆妙想就是严世蕃的小妾,迷恋严世蕃的小妾这简直是不知死活,但这世上不知死活的人就是多,昨夜寄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