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美娘一走,留下来的林家人,日子便不好过了。
原本,美娘若卖到秋大姑处,乡亲们还好接受点。
毕竟是同乡,还在眼皮子底下。可如今却是卖给外乡人,还是个货真价实的牙婆,这就让人不好想了。
物离乡贵,人离乡贱。
又不是遇着灾年,夏天那么大的洪水都捱过去了,却因贪心那点小便宜,就卖了亲生女儿。
这样爹娘,着实比那老虎还毒!
所以,就算林俊仁没挨一板子,脱下枷锁,重获自由。但乡亲们鄙夷的目光,却象无形的板子,抽得他没脸见人。
再说他犯下如此大错,衙门里的差事自然也丢了。
没有这份体面又安逸的差事,和每月的二两银子,家里日子要怎么过?
房租他都交不起!
林俊仁他,他又想卖妻儿了。
眼珠子在林方氏和林鹏当中转来转去,哪有一个值钱的模样?
可恨这些年,没多生几个女儿。
“房子,我能替你家保住。但我要林鹏,明媒正娶。”
霍红儿决定冒险赌一回。
主母虽将她赶出了家门,到底得宠几年,她也是藏了些钱财的。
不过让她冒险的,自然不可能是没头脑的林鹏,也不是昏庸的林方氏,更不会是凉薄的林俊仁。
而是那个,刚刚被卖的小姑子。
血浓于水。
就算美娘被卖了,不也还是姓林么?又不是从此就断绝了关系。
如果说她跟舅舅方朴都能保持联系,她又为什么不可以搭上去?
“行!”
林方氏和林鹏都来不及反对,林俊仁就一口同意了。
横竖他连女儿都卖了,就算再卖一回儿子,又能怎样?
定州。
一场老大的秋雨过后,林间的树叶儿瞬间黄了。风一吹,籁籁的往下落。除了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大半人都换上了夹袄。
孟静丰背着新过门的媳妇儿,在崎岖的山路上,大汗淋漓,艰难攀爬,自然不复从前的野猴子模样。
偏媳妇儿也不说半句心疼他的话,还一面吃着零嘴儿,一面调笑。
“你不是吹嘘出家这几年,学了厉害拳脚,天下无敌么?爬个坡儿都这么艰难,孟大侠的功夫,挺有限的啊!”
孟静丰气得鬼火直冒。
这女人,年纪比他大,身家没他好,大字儿都不识一个。偏偏霸气十足,全然不懂温柔贤淑为何物。找着机会就将他取笑一番,还总爱支使他干活。
每日里甜言蜜语,哄得爹娘兄嫂喜笑颜开。弄得她好象是亲生的,自己才是捡来的。如今想告个状,家中都没人搭理!
“哟,生气啦?来,吃个甜甜嘴。”
一颗蜜渍梅子,递他面前。
孟静丰拧着脖子,“不吃!”
他才没那么容易讨好。
媳妇说,“你要真生气了,放我下来呗。我走得比你还快。”
不放。
山路上都是雨后的湿泥,脏了鞋袜是小,浸了湿气会生病的。
他才不是心疼她,只是不想伺候一个病媳妇。
忽地,耳畔一阵温软湿热。
他这媳妇,竟是不要脸的,在光天化日之下,开始亲他!
孟静丰顿时急红了耳廓,扭头骂,“你这妇人,到底知不知羞……唔唔!”
媳妇的好意不容拒绝。
那颗梅子到底被她用嘴塞了来,还问,“甜不?”
孟静丰面红耳赤,闷头忿忿,“酸!”
媳妇伏他背上,咯吱咯吱笑得跟偷了油的小老鼠似的,“放心,没人,就咱俩。孟静丰,喜欢我不?”
哪有这么直白的?
恨恨,“不喜欢!”
“不喜欢你也只能认了。我还挺喜欢你的,这辈子肯定要死死缠着你。哎,你知道的,我没爹没娘,就一个没良心的大哥,和一个不靠谱的二哥,你要是真不喜欢我呀,我连个哭的地方都没有。”
听媳妇说得声音都低沉下去,伏在他背上沉默了。
孟静丰突然就不忍心了,“哭,哭啥?不是,其实我也没那么不喜欢你……多少,嗯,还是有一点的……”
噗哧哧哧。
背上的老鼠又回来了,笑得前仰后合,得意洋洋,“哈哈,孟静丰你可真好骗!你喜不喜欢我,我还能不知道么?明明喜欢得不得了,尤其晚上……对吧对吧?”
“对个屁!”孟静丰忍无可忍,把媳妇扔下了,“没见过你这样的娘们儿,厚脸皮!不正经!”
“哟,这是到了呀!”媳妇高高兴兴,当先进了小道观,“师父,师父,媳妇林俊娥,跟你徒弟磕头来啦……呀,孟静丰,快过来!”
“又想骗我上当?”孟静丰还嘀咕着,却见他那媳妇虎虎生风,背着病得不事不省的老道士出来了。
“还傻站着干嘛?赶紧进去收拾东西。我先背他下山看大夫,再烧下去,你师父不死也要烧成傻子了!”
“那我来背,我来!”
“少废话!你背我一路,哪还有力气?我也不知道他哪些东西金贵。破衣裳烂褥子都不要了,把书和好东西都带上。记得床铺底下,菜坛子里多翻翻,看有没有值钱物件,这破道观往后不住了。走了!”
眼看着媳妇脚下生风,背着道长就走。
孟静丰跺一跺脚,到底听话的进去收东西了。结果还真象媳妇说的,在床铺底下,菜坛子里都搜出了好东西。
没工夫细看,拿大包袱卷了一扛,孟静丰火急火燎的追媳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