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渐的暗了下来,马邑郡中的一天,又这样过去了。
一行队伍,在夜色中迤逦向北而去,正是徐家闾中人。
徐乐已经卸了甲胄,策马走在前面。一路过来,都是沉默。
这条路,已经是徐乐第二次走了。
短短半月之前,当徐乐离开神武第一次踏出家门,正是对外界有着无比幻想,对自己充满信心,跃跃欲试,想对这个世界展露自己的锋芒。整个天地对自己而言都是新鲜的,是充满无限可能的。
可是第二次踏上这条道路,心情已经迥然不同。
血淋淋沉甸甸的责任,已经背负在身。外面的世界,再不是那般充满阳光,而是已然对徐乐展露了獠牙,前路茫茫,正未可知。
夜色之中,原来温和儒雅的少年面庞,已经多了些冷峻深沉,再不是当初的模样。
一众徐家闾庄客,也沉默而行。并没有人发出什么声音响动。
这些徐家闾庄客,短短一日,也变了模样。不少人披上了从马邑越骑身上扒下来的甲胄,换了马邑鹰扬府的制式军中兵刃,骑着军中的高头大马,沉默而行,每个人身上都有了淡淡的血腥气息。
突然之间,队伍微微有些骚动起来,前方不远处,隐隐有火光闪动,照亮夜空。
走在前面的徐乐停下马来,微微皱眉。
不等徐乐回头招呼,韩约兄弟两人已经从后追上。
徐乐轻声发问:“起火的地方是哪里?”
不等兄长开口,韩小六已经抢在前面答话:“是牛门闾!咱去那儿转过,通云中大路旁的一个闾寨,比咱们徐家闾热闹!”
徐乐默然点头,韩约看着徐乐表情,也没多说什么。
哪怕是心思简单的朴实汉子,韩约也能知道这火起代表了什么。
马邑越骑给打得崩溃,四散奔逃。从来败兵都是最为凶恶的存在,会将地方糟蹋得如同一片白地一般,好长时间,才能将这些败兵收拢起来重新恢复建制和秩序。有些败兵干脆就一直转为了流寇盗匪。
深夜村闾处火光升腾,毫无疑问就是就是这些马邑越骑败兵所造的孽!
放在平日,韩约说不得就要劝徐乐伸手去管一下了。收拾掉这些手下败将,还本乡本土一个平安。
可是现在这话却说不出口,谁知道王仁恭的报复会什么时候到来?在这里耽搁,说不得就要把他们这支队伍全都给葬送了!
就连性子比自家大哥冲动十倍的韩小六都明白这个道理,眼睛翻着,想说什么,却强自按捺住。烦躁得只是扯自己坐骑缰绳,让胯下战马不住的低声嘶鸣。
几十名庄客也都看到了远处火光,全都停了下来,队伍当中,发出了低低的议论之声。
徐乐沉默一下,露出一点冰冷的笑意,一指火光升起处:“走,我们先将这些家伙料理了。”
韩约一怔,低声道:“乐郎君,可北上之事……”
徐乐一笑:“刘武周总在那儿,云中城也搬不走。早一天迟一天,有什么打紧?这是神武本乡本土之地,我能眼睁睁的看着乡亲被王仁恭的人马糟蹋?”
韩约仍然迟疑:“可王仁恭要是暴怒……”
徐乐笑意更冷:“我就怕他暴怒得不够厉害!最好马上就对云中城动手!最好能从善阳城那个乌龟壳出来,站到我的面前!”
韩约默然不语,隐隐约约感到,以前那个和蔼可亲的乐郎君,似乎有些变了。
徐乐掉头,对麾下子弟呼哨一声,举手前指,正对着火光亮起方向,一扯缰绳,吞龙欢快的长嘶一声,迈步便行。
韩约还在旁边迟疑,韩小六已经兴奋的振臂高呼:“乐郎君带着咱们去收拾那些兔崽子,大伙儿走啊!”
庄客们大声欢呼,纷纷纵马,在夜色中跟随而上!
经历一场血战,还取得出乎意料的大捷之后。这些徐敢教导出来的庄客,正是胆勇血性才被激发出来,甚而对自己有着超乎正常的自信的时候。马邑越骑手下败将耳,将他们收拾干净,卫护本乡本土平安,这是大家北去之前,对乡梓之地最好的交代!
夜色中数十骑卷动,直向前去。韩约摇摇头,也赶紧催马跟上,紧紧的卫护在徐乐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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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门闾内,已经是一片地狱景象。
下午时候,二十余骑马邑越骑裹挟着陈凤坡等人,直入牛门闾中。
一开始只是索要酒食,对闾民动辄打骂而已。
入夜之后,酒意上涌,这些败兵的暴虐终于全部都激发了出来。开始掳掠闾中女子。闾民稍有反抗,这些马邑越骑就已然拔刀。
混乱撕扯中,有闾民见血。一旦有了血光,事态就再也控制不住。马邑越骑开始动手在村闾中大杀大砍,纵火焚烧房屋。
转瞬之间,一个还算平静的村闾,就变成了地狱一般景象,村民哀嚎哭喊,四下走避。而马邑越骑醉醺醺的四下奔走,见人就是兜头一刀砍过去,见女子就扯着头发拽过来。
一圈房舍都被点燃,火光熊熊升腾,不少马邑越骑更将那些负创村民,生生的丢入火中!
有些闾民越过寨墙要逃入夜色当中,这些马邑越骑就站在寨墙之上,张弓搭箭,将闾民一一射倒,不时爆发出狼嚎一般的笑声。
过去数百年,中原一直是这般暴虐的乱世景象。大隋一统,平安日子才数十年而已,现下乱世却要又再度开启。马邑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