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尽黑暗笼罩下来,景物变幻,眼前是累累丘陵,万千汉家战士,结阵步斗,箭如雨下。在汉军步阵之外,则是层层叠叠,无穷无尽的胡军骑阵。
双方都在声嘶力竭的呐喊,但是这喊声却传不出来。整个战场,所有一切,都只是无声的画面而已。
最后一支箭矢划过,汉家战士,慢慢放下手中折断的长弓。拔出一柄柄环首刀来。
胡骑如狂涛巨澜一般席卷而上!
一名汉家将军,站在轻车之上。身边力士,赤裸半身,肌肉贲突,用力擂鼓。
将军按剑,看着无穷无尽的胡骑蜂拥而来,不时传递什么命令。身边旗手就挥舞旗号,指挥汉军做最后的决死抵抗。
汉家军阵一层层的被突破,箭矢直飞到将军的轻车之前。力士已经倒下,鲜血染红了鼓面。
最终胡骑蜂拥而来,将这名将军围困数重。
将军拔出剑来,双目突然间睁到最大,看着虚空中某一点。将军的眼眶撕裂,流出血来。
这名汉将的吼声突然就传来了出来:“王仁恭,你这个汉家中行说!”
王仁恭猛然从榻上坐了起来。
睡在榻前的侍女也被惊醒,忙不迭的凑过来:“家主…………”
王仁恭挥手,嗓音极粗:“退下!”
侍女忙不迭的躬身退开几步。王仁恭又怒声道:“退出门去!都走!”
这一声吼,吓得这家生的侍女花枝乱颤。王仁恭的家眷都在洛阳一带,在马邑为官也未曾纳小星服侍起居。这家生侍女就是他最宠爱的一人了,往日里卖娇撒痴,王仁恭也从不计较。郡中甚而还有不少人走这侍女门路的。
但当家主一怒,往日再是受宠的侍女,也吓得疾疾就退了出去。而在卧室之内,帘后屏风后面,守香炉的,守热水的,守宵食的,还有六七名侍女,也全都作鸟兽散。
转瞬之间,卧室之内,只留下坐在榻上不住喘息的王仁恭一人。
卧榻之上,人前刚严无比的郡太守,世家之主,白发颤动,陡然间又咳嗽起来,宛然就是一个已经风烛残年的老人。
这场梦,实在有些没来由。
自己虽然联络了突厥人,但是现在情势,迫得自己不能不出此下策!
大隋崩塌,河东那位唐国公号称大度宽容,但是能在杨家忌惮之下仍然能保持数十年地位不倒。最后大业天子还得给他一个河东留守以安其心。这些名声,这些实力,可不是靠大度宽仁换来的!
自己一旦露出弱势,这位唐国公会毫不犹豫的将自己吞噬掉!
而那刘武周,也是刻意经营出一番好名声。但是出身如此,必然也是心狠手辣之辈。为了向上爬,什么事都做得出来。自己还能压着他,刘武周自然老老实实,但一旦压不住了,自己能不能保全性命离开马邑,都是难说的事情!
偏偏自己已经露出了弱势。
在马邑一番经营,想将马邑鹰扬府彻底掌握在手中,引用了太多外来军将,反而引起马邑土著军将反噬。一个徐乐小儿冒出来,整个马邑鹰扬府就大奔给自己看!
虽然自己以最为强势的态度压住了马邑鹰扬府,又迅速做出了抉择,引河东兵入马邑以麻痹李渊。但是对于刘武周,虽然以断粮供应来迫使他屈服。
但刘武周的粮草,毕竟还能支撑一段时日,河东军已入马邑,谁知道这段时间内又会生出什么变数!
所以王仁恭也第一时间就遣人出使执必部,只要执必部愿意冬日出兵。王仁恭将以云中之地谢之,并许下了以十万石计的粮秣。更可和执必部约为兄弟,共同觊觎更为富庶的河东之地!
一番展布,周密细致。王仁恭虽然刚愎暴躁,但不愧身负方面之才。
但代价就是,每夜的怪梦袭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王仁恭的喘息才定了下来。背上一片寒凉,尽是冷汗。
黑暗中,王仁恭微微苦笑了起来。百年之后,这史书上,却不知道该怎样说自己了啊…………
一瞬间黑暗,似乎就要将王仁恭吞没一般。
但转瞬之间,王仁恭就振作了起来,轻轻一击床榻。
这不是晋末之世!三国之争紧接着八王之乱,耗尽了中原元气。最终导致四百年的乱世。
但北周破灭北齐,取奇袭之势,中原未经太久大战。而隋代北周,又是顺理成章,连宫变都未曾有。而大隋平灭陈朝,也是近乎势如破竹。天下元气,在大隋建立的时候,还保存下来七八分。
开皇天子几十年来修养生息,留下了丰厚的家底。虽然经历了大业天子这些年来的糟蹋,岂是晋末之世可比?
只要能有英雄早早收拾局面,所谓突厥,也不过就是当年乌桓骑一般,只会为汉家所羁縻而已矣!
自己为什么就不能是那个最终收拾局面的英雄?将来成就封狼居胥事业,还有谁会计较自己曾引突厥人为助?
而且自己,也没法退步啊…………
世家之争,是血淋淋的争斗。这四百年来,汉末世家湮没的还少么?太原王家四百年传承,不能断在自己手中!
王仁恭神情终于宁定了下来。
但是又一层忧虑,浮上了心头。
遣家中得力幕僚,前往执必部,陈说厉害,诱以重利。却不知道能不能说动这些胡族。他们能不能在冬日中南下?
这可是云中之地!这个堵住他们南下之途的要塞!突厥人但凡有一点想深入中原富庶之地的心思,就绝舍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