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熊烈火在滩头肆虐。鱼俱罗排兵布阵甚为稳健,在修筑防线时,也曾考虑过晋阳兵马动用火攻。是以前线木栅、鹿砦与后方军寨之间,留出很大一片空地。既方便骑兵往来冲锋,也不至于因
为有人放火就火烧连营一发不可收拾。晋阳军所用的火罐,出自晋阳将作监中一等巧匠之手,本是为了日后扫荡突厥时,用来焚烧突厥营帐、草场所用,火势远比使用火把或是木柴持久。可是终究也有用完之
时,在烧光那些栅栏之后,失去燃料补充,用不了多久就会熄灭。对于李家兵马来说,也不希望大火持续燃烧。如果火势经久不停,也没办法搭建浮桥。对他们来说,最好的结果,就是利用大火让守军溃散,等火灭之后搭建浮桥让大军上来。因此在第一批火罐奏效后,也停止了投掷,前锋兵马上岸列阵。大火如同墙壁,把晋阳兵马与隋军分割开来。晋阳兵少,不可能趁机掩杀,有大火阻隔也不易做到
,列好阵势便等着看热闹。望着在火海里哀嚎挣扎的隋兵,这些晋阳兵将脸上都露出一丝笑容。虽说之前都是大隋兵将,若是遇到大战四方调兵,说不定大家还能成为袍泽并肩杀敌。可是如今双方
各为其主,这些日子李家兵马在隋军手上很是折损了一些人马,眼看着他们倒霉高兴还来不及,自然不会心生同情。这些军汉本应该准备灭火,以便大军登陆之后列阵冲杀,夺取隋军军寨。可是看着隋兵被大火驱赶不住后退,就连那位无敌老将鱼俱罗的白狼旗也被迫后移。所有兵将都
陷入狂热与兴奋之中,恨不得隋军更狼狈一些才好,不但没人救火,还有人把随身带的燃料或是来不及投掷的火罐扔尽进去推波助澜。
就在这些军汉欣喜之时,就听有人高喊道:“快看!郎君上来了!是郎君!”
几个军将回头望去,但见几艘大船借着风势向岸边驶来,首船上竟然高悬李建成的认旗!主将亲临前阵,军汉士气自然大振。虽然李建成以往只结交世家子,对军将并不重视,更不会亲近普通军汉,与军伍很是疏离。可是此时眼见他的坐舰向岸边靠来,这些
兵士忍不住发出阵阵欢欢呼。有人已经忍不住高喝道:“万胜!万胜!”随后又被浓烟呛得忍不住剧烈咳嗽。这些军兵因李建成带头冲阵变得兴奋,和隋军之间又有烈焰阻隔,无须担忧自身,心神难免松懈。军汉又多是直性子,于琐碎之事并不在意。此时心情激荡,都想着夺取蒲津领受封赏,便是上了年岁的老军汉也难免粗心大意。不管军将还是兵士都未曾发觉,李建成的船行速度渐渐变得迟缓,从河心到岸边这段距离所花费的时间远比想象
中为长。那肆意燃烧的火焰,也不像之前那样朝着隋军方向席卷蔓延。反倒是烟雾开始向自己这边飘……李建成与谢书方两人在船上,心中都有些焦急。不过李建成这还是第一次乘船渡河,并不知晓正常渡河需要费时多少,感觉不出蹊跷,只当是自己心急。世家子要有世家
子的风度,否则就要被人看笑话。明明心里急得冒火,脸上还要装作若无其事,以示胸有成竹。谢书方倒是渡过河也察觉出此时船行似乎格外缓慢,可也只是认为李建成造船时过于追求体面以及结实用料太多,船体过于沉重,又带了这许多战马,速度难免迟缓,也
不曾因此生疑。
船只终于抵达岸边,船头木板落下,李建成一马当先直冲而下,谢书方紧随其后。在他们身后,便是李建成手下的精锐亲卫。
上百匹高头大马驮载着全副武装的甲士冲下木板来到滩头,阳光照在这些甲骑身上,俨然如同天兵下凡。
军将们不用招呼,齐刷刷举起手中短兵呐喊道:“万胜!万胜!”
紧接着便有军汉扯开喉咙叫道:“大郎万胜!郎君万胜!”
很快,这种吼声便席卷了整个滩头。所有晋阳军汉都强忍着烟雾扯开喉咙嘶吼,整个滩头一片沸腾。
李建成虽然保持着自己世家子风范,脸上似笑非笑,并未表现出任何异常。实际上他的掌心已经隐隐发潮,只觉得脸上阵阵发烫,心也跳得飞快。
军心在我!看来这一番风险并未白冒,这些军汉已经认可了自己。可笑二郎平日不顾身份体统与这些赤佬厮混一处,以至于引来晋阳城世家子弟不满。还以为靠着这种手段能够让军
汉归心,却不会想到,自己只要骑马走上这一遭,这些赤佬就会改弦更张投奔自己麾下。说到底这个天下还是世家的,这些军汉一如草芥,用时以财帛收买便可为你赴汤蹈火,不需要时便如草芥般对待,也不会有任何不妥。真正值得结交的唯有世家,二郎连
这点都看不懂,又有什么资格跟自己争?等到自己拿到鱼俱罗首级,晋阳全军就是自己囊中之物,不管是二郎还是那位乐郎君都只能乖乖听话,这才是世家的手段!
就在李建成志得意满之时,不想狂风带着沙尘扑面而来,猝不及防之下,沙尘飞入眼中。李建成下意识眯缝双眸,抬手在面前一挡。他是李家世子,平日不是处理政务打点晋阳的庞大资财,就是与城中世家子弟饮宴酬酢,不曾上过阵,更不曾受过风霜苦。被风沙迷眼用手招架本是极为自然之事,不至
于因此有损威仪。
可是李建成身边的谢书方一边侧头避风一边看着李建成,忽然他面色一变,抬头望向身后的认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