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一跤摔得可谓惊天动地,因为我碰倒了高叠幢幢的纸张,顿时漫天白雪哗哗飞起,文艺细胞泛滥的人可能要咏雪颂梅,但在我这鄙俚浅陋的市井粗人眼里,这就是浩浩飞扬的纸钱,给谁的纸钱?就是这个道貌岸然的傅绍恩!
“竟是你!姑娘,你竟无恙安然!你……”
他的话被我的拳头给堵在了喉中,我直接扑过去对他一顿猛揍:“混蛋!王八蛋!去死!伪君子!还我钱袋!……”
陈素颜吓得僵立一旁,掌柜的用了好大的劲才将我拉开,就这么一会儿,门口便堵了一大群好事者。
傅绍恩抱着脑袋蹲在地上,抬起明亮的眼睛直直的看我,认真的说:“姑娘,我身骨清瘦,你如此打我,指骨必膈的极痛,莫不如……”
“别想跟我讨饶!”
他忙摇头:“不不!在下不是这个意思,你看那边有一个棍子,莫不如你用那棍子打我,你也少受些苦。”
我:“……”
陈素颜慌忙上前拉我:“初九,这是怎么回事?傅公子你可好?”
“这姑娘气力甚小,我自是无碍,就怕她自身更痛。”
“你们可是有什么误会?”
他点头:“确实有场误会。”
“不是误会!”我气的想把他丢猪粪堆里去,我怒道:“谁跟你有误会?我们这是结下了梁子!千年神木做的梁子!”这混蛋,给了我一顿拳打脚踢,害我流血惹了大堆妖怪,欠了镯雀一个天大的人情,这是误会么!这是仇!
陈素颜说:“初九,这里大庭广众,不宜说事,你先冷静一下,我们找处地方从头开论。”
“不用了!”我大手一摊:“还我钱袋!”
傅绍恩脸色大变,有些窘迫,支支吾吾了半响:“那钱袋,我,我给烧了。”
我如冰/壶灌顶,倒抽一口凉气:“烧了?”
“……今早刚烧的,想起还少两幅挽联,这才来买纸准备再给你烧去。”
“你!你把我的钱袋烧了?你还烧挽联给我?你!你!!”我怒不可遏,要不是掌柜的怕他店里出了命案而死死的扯住我,我一定拿柜台上的砚台掀他脸儿!
他愧疚难当:“姑娘切勿动怒,里面的银子我分文未动,还有一块真源碎玉我也留着,除了,除了……”他压低声音,小心翼翼的说:“一张花笺我同钱袋一起烧了,不过你别急,我已记下了上面的内容,我这就写给你,掌柜的借你笔墨一用。”
我气得双眼发黑,浑身发抖,这混蛋,我的钱袋,我的花笺,竟,竟被他烧了!师父捡到我时,我痴痴傻傻,连话都不会说,身上除衣裳之外唯一的东西就是钱袋,里面有一块碎掉的真源玉和一张精致华美的花笺,花笺上写着我的生辰八字。这钱袋我带了六年,从不离身,被磨得不成样子我也不愿换掉。摸着它我便觉得心安,它牵连着我和我的亲生父母,如我体内的血肉一般。
前几年,我四处寻访,布是薄韧的柳州匡城布,可是匡城布坊太多,我这款最为普通,根本无从查起;花笺是沉香刻木的版印,有着花果虫鱼雕纹,我追查到了岳州绍影,才知满大街的文人雅士都爱好这款雕印山水花卉的花笺;真源玉的入手更是艰难,它只是块未经雕琢的碎玉,随便哪个州府,哪个城镇的玉店都有的卖,而且价格便宜的可怜。
最终我无从再查,只得随着那些梦在这柳州柳宣城开店等人,抱着最后的希望等那个未必存在的男子来找我,以真源碎玉相认。
师父说我虚妄痴念,杨修夷说我荒唐可笑,我知道确是如此,可我仍心存侥幸,我不愿此生不明不白,糊涂老去,我已注定不会拥有子嗣,至亲血肉唯有往上一代追溯。
陈素颜轻声问我:“初九,你没事吧。”
我摇了摇头,我如何能没事,我连名字都是师父懒得旁征博引而根据生辰随意取的,田字取于月份“十二”,初九初九,十二月初九,我对自己的唯一了解仅此生辰而已,它被描在花笺上,字体隽秀,定是我娘亲的笔迹,它是我的心爱之物,如今这花笺和钱袋一起灰飞烟灭,心爱之物被人摧毁,谁能没事!
我看向傅绍恩,他有一头乌黑如缎的长发,文人都爱干净,他的头发色泽光亮,黑长及腰,保养的甚好,还有股竹木的淡香。这样的发质,只一小撮我便能让他痛不欲生。我不动声色的拿起裁纸的剪刀走到他身后,柜台后面他人看不到,我只要剪下发梢的末端即可。
“好了!”他忽然提纸转身,手肘重重的抡到了我的肩上,我本做贼心虚,走的轻声细步,蹑手蹑脚,被他这么一撞,顿时重心不稳往一旁摔去。他低呼一声,慌忙伸手扶我,听得清脆的摩擦声,但见他另一只手肘碰到了砚台,他还没有扶到我,又转身去接砚台,结果就是,我狠狠的摔在了地上,藏在身后的剪刀戳进了我的背,而他非但没有接住那个砚台,反而让那砚台掀了我的脸儿……
自小师父便对我再三叮嘱,这世上人言可畏,众口铄金,我这样的古怪身体定是会被认作异类,千万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流血受伤,一旦被人发现我的伤口会自愈,口口传扬,积毁销骨,我定会被人绑了捉走,不是毁灭就是研究。通常这样的毁灭是火刑,而研究就是开膛剖肚,晒上几日后,被有后台的达官显贵取走内脏酿酒喝。
所以我顾不上腰背的巨痛和一地的鲜血,飞快的爬起,拔掉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