伙计还在呆看,想着这样配衣裳的本事自己什么时候也学了去呢,而今被这姑娘一问,忙道:“有有!绾儿,你们这儿的画衣墨呢?笔呢?”
笔墨伺候了,笑笑也未让瑞彩脱衣,直接让大婶儿帮忙用白布垫了,在蛋青色的纱上作画,寥寥几笔渲染,淡墨色的芍药就画出来,一朵盛开一朵含苞,枝叶不多,只求衬托合宜。
一丛芍药就这样端端然开在了裙摆,还衬了一句诗:夏初临,春正满,花事在红药。
大婶儿望着眼前女儿,只觉得是别家的姑娘,那种令人见了就禁不住暗夸的女孩子。
笑笑望着自己的作品,基本满意,只是头面还未加,只耳朵上两个圆圆的珍珠,倒是相宜。看了看她脱下的首饰,大多是黄金与宝玉,看了看自己头上的琉璃珠子,又太过俏皮了,几个人身上轮番巡视,眼睛便盯在阮氏手上的珍珠钏儿上,白色的扁珍珠,每隔不远就镶一颗大一些的雪白砗磲扁珠,共得三颗,珠子心嵌着碎金米珠,算是画龙点睛。
笑笑小声过去问:“婶婶的手钏可能借来一用么?”
阮氏大方摘下来:“这也不过是在首饰店买的小玩意儿,拿去吧。”
笑笑把那手钏弯了弯,固定在瑞彩额前,算作一件别致的额饰。既然有几分神似安以轩,那也选一件类似的额饰吧,安以轩的古装造型里就曾有一件令人惊艳的白色串珠额饰。
伙计揉了揉揉眼睛,这还是魏姑娘么?以前那个大大咧咧相貌平凡的魏姑娘呢?以前那个被其他女客暗暗嘲笑从乡下发迹的魏家姑娘呢?眼前这位、分明就是、标准的大家闺秀,还得是美貌的、不凡的、有个性的……说是书香门第的也有人信。
魏太太从没露出过这么灿烂的笑脸,一手拉了笑笑:“姑娘妙手,让我女儿脱胎换骨啦!这点钱别嫌少,收着吧!”
笑笑连钱数都没看清,就被其硬给塞进荷包里了。
一伙人高高兴兴地收拾妥当,准备离开。
“这几位可是天仙下凡了。”一个声音响起来。——还是那一管清甜的嗓音,那么好听,那么动人,那么处心积虑,笑笑永生难忘。
不是云懿又会是哪个?
几人正要下楼,便见一名女子正往楼上来,一脸的亲和力,穿着淡紫色的轻纱披风,题着浅浅的诗句,头上只一根簪子绾着堕马髻,簪头是一粒波光流转的猫眼儿石。——云懿的五官并不惊艳,只是特别会笑,一旦笑起来,整个人都绽放了似的。
“云师傅今儿可是来迟了。”伙计道。
云懿始终把笑容挂在脸上,令人觉得分外舒服:“硕昌要去北边给东家捎东西,我也帮着收拾了收拾。”
伙计道:“咱们太太只怕早已收拾出一大包了,不必咱们操心的。”
云懿的笑依然没断,春风般地扫过几位,目光停留在魏家母女身上:“这位是,瑞彩姑娘?”
瑞彩不好意思道:“云师傅。”
“不敢认了!”云懿拖着瑞彩的手,又拉起魏太太,“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魏家另有一个绝色的女儿呢!这是谁的手艺?总不会是我那笨徒弟绾儿的。”
魏太太道:“这位姑娘帮的忙。”
云懿看了看笑笑,那眼睛如同一泓深潭,直要把人的魂魄都吸进去。
笑笑见得多了,不以为然,几年的演员也不是白当的,微微一笑,以同样深邃的目光望着她:“云懿师傅,久闻大名。”
云懿看看笑笑,又看看身边的阮氏,阮氏那慵妆目总也懒得看人似的,云懿更觉得这俩人皆都不俗。目光转回瑞彩身上,赞道:“我们海意阁的衣裳何其有幸,得了大师手笔,画了这样一幅墨芍药图!”仔细看一回,又道:“字也好,诗也题得好,瑞彩姑娘真是夏初临,春正满的好年纪,只待一场缤纷花嫁呢。”
因知是笑笑的手艺,这诗画八成也是笑笑的手笔了,不觉望向笑笑:“姑娘年纪轻轻,便有大才情,难得。”
笑笑却望着云懿身上的诗句,淡淡笑道:“不过用了前人的句子罢了。云师傅亦有才情,衣裳上的诗句用的尤其好,竟有巾帼之风: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这云帆二字发墨有力,写得最是好。”
云懿掩口一笑:“妹妹见笑了。”
魏太太道:“我们还要去赴宴,不便久留,告辞了。”
云懿不舍地拉着她:“本想着留你们喝茶的,我这儿才新到的松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