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闻言,微笑未答,不置可否。剩下来的西瓜,一人说好,大家都要,业已分光,少年正吃抄手,一任众人议论纷纷,互相怂恿,力夸刘家财势,并说:“向家婆以前在老太爷身边多年,最是得宠,每日吃的燕窝、白木耳、人参、鹿茸和五更鸡,都非她老人家亲手端去不肯吃,近年告老,回家享福,老太爷还舍不得,飞鸿阁差一点的官老爷官大大都走不进,只有我们家婆,不管黑天白夜,随时均可出入。老太爷生病已十好几天,家婆必是昨日探病回来,亲耳听说。这真是天上掉下来的财喜,还不快些吃完,跟我们回去么?”
余人有的随声附和,有的便要抢往报信。老成胆小点的,便说:“你们莫忙,先托老管家打听一下,再去请示。这样风雪寒天,老太爷金枝玉叶的身体,一天吃到黑的参、茸还补不过来,这样凌冰一样的西瓜,就是煮来吃,到底也是凉心,要吃不得呢,这千万斤的担子,哪一个挑得起?何况人家还有人未回来呢,这东西又不是她的,就说他们交情深,这样关系重大,一个斗了头,要把老太爷的病医好,就算他们苦哈哈出身,当不起绅粮,三头二百银子的赏号十九有望。这银钱不在少数,本主人还没和他兄妹见面,要是回来,听说有这多钱,莫说是他那样下力脚板,请问谁个不红眼?业已糟掉一个,我们问三不问四,他两兄妹倒得了赏号,人家辛辛苦苦,几千里路弄来,怎么甘心?不害人家打破脑壳么?再说,我们这些下三层的人怎么见得到主人?就帮他们点忙,想老太爷病早点好,得点欢喜钱,也要把话想好,再托老管家往上回才行呢。你们这些年轻娃娃,见了风就是雨,不把事情打听清楚就乱吼,一个不巧,好讨不成,拍马屁拍在马脚杆上,那才糟呢!这样事人人有分,由我们到上面还有好几层,哪一位大管家不打到招呼,莫说山西来的西瓜,就是天上来的仙丹也送不到,稍为大意,挨上一顿臭骂是便宜。你当我跟老太爷几十年是容易么?哪一样规矩过节我不知道?不是脾气不好,爱灌几杯,胆子又小,早爬上去发了财了。”说话的是个老头,名叫蔡升,先在旁边冷笑,最后来了这一套顾虑周详的名言至理。说完群喧顿息,面面相觑,只偶然耳语了几句,均说:“老蔡说得有理,我们都听他的。”争论之声才小了下来。
少年原因唐昭宗走后,忽想起好友带来的西瓜,外观极像人头,布包上面又有那日妹子遗留的血痕,众人均在注意自己,交头接耳,纷纷议论,暗忖:对方到底人多势盛,这样风雪寒天,何必显露形迹?妹子性刚,万一惹出事来,虽然不怕,也是讨厌。便借口渴为名,刚把西瓜当众切开,忽听窗外有人低语,说:“有几家穷人染有热瘟,请玉妹把新切西瓜拿半边来。里面这些狗奴才甚是可恶,此时无暇理他。病人都是刘家佃户,听说病势一样,传染颇快,我知西瓜一吃就好,此时不愿进去,还有一只,也准备留来救人了。”
这骑马少年正是隐居岷山的大侠白通,后来兄妹二人也是一路人物,一名胡黄牛,一名彭玉澜。因上半月玉澜说起喜吃西瓜,可惜冬天没有,否则良朋相聚,酒酣耳热之时,用来醒酒解渴,岂非绝妙?白通幼时曾随天山大侠神医马玄子数年,天山南北路和甘、凉、秦、晋一带均曾往来多次,又随玄子行医济世,医道颇好。后奉师命隐居岷山,与彭氏兄妹交情极厚,玉澜更是他心目中的爱侣,知其不曾到过西北诸省,为了一句戏言,想博玉澜欢心,恰巧奉有师命,要往山西阳高左近有事,便拍了胸脯,说回时准带两只西瓜送她,以证前言,另外还有一事,约定当日准在镇上向家酒铺相见。起去年还粮盗银之事,心中惊疑,假装望雪,踱往门前,探头一看,一顶小暖轿刚刚放落,唐昭宗和恶奴迎往轿前,说了两句,内里走出一个头戴大红风帽、身穿红缎子狐皮斗篷的华服少年,随行还有七八个年轻恶奴,穿着华丽,身边各带兵刃,前后围拥,由唐昭宗陪着,走往斜对面刘家粮柜大门里面。认出那是狗子白存孝,看神气好似直奔店中而来,被唐昭宗一拦,连轿子也未再坐,便由众人拥护,打着伞,踏着满街的雪,往对面大门走去,转眼走完,轿也搭进。等了一会,不见动静,也未见人走出。积雪已高尺许,风雪交加,天气甚冷,恐众生疑,正要走进,忽听身侧白通低语道:“大兄请回,等我代玉妹寻好地方,便给这些猪狗苦吃。”
胡黄牛深知白通和妹子一样,疾恶如仇,对方势力大大,不是好惹,自己共只兄妹三人,万一闹翻,就能脱身,也易露出形迹,只要上次盗银之事不致败露,暂时能忍则忍,风雪隆冬,何必多事?恐他二人闹出事来不好收拾,一把未拉住,再看雪花飞舞中,人影一闪,已不知去向,雪下太大,不知走往何方。方一迟疑,猛瞥见唐昭宗兴冲冲由对街打了把伞踏雪而来,知其还未看见自己,忙即退回,入门便见汤章威立在身后,欲言又止,也未理他。刚一归座,汤章威又跟过来,只得笑道:“从来难得见此大雪,天已快黑,恐还难赶路呢。”汤章威忽然变色急道:“村上没有住处,这时起身还来得及。”
唐昭宗已掀帘走进,直到胡黄牛面前,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