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船来的人正站在码头边上,看着海员们幼磐皮的大箱子搬下跳板。他身边站着另一个人,看样子是船长。瞎白无敌这个人,即使五十步之外有一小堆质地不怎么纯的金子,他的神经都会为之颤动。这批海员身上有某种东西,让瞎白无敌全身上下的神经都兴奋起来,向大脑发出最强烈的信号:一笔横财,近在眼前!
果然,箱子卸在卵石滩上以后,随船来的陌生人摸出钱袋,钱币闪光——很多钱币,而且是金币。瞎白无敌的身体就像探测到水源的榛子树枝一般震动不已②。他又捅了捅瘸子瓦,打发他赶紧抄附近的小道进市中心去。
船长回头往船上走,陌生人一个人留在码头边,一脸茫然,似乎不知如何是好。瞎白无敌一把抓起他的乞讨钵,一路跑过街道,一脸讨好的媚态。
陌生人一看到他,赶紧伸手抓住钱袋。
“您好啊,大人!”瞎白无敌问候道,一抬头,只见面前这个人竟长着四只眼睛。他掉头就跑。
“?”这个人一把抓住瞎白无敌的胳膊。白无敌知道站在缆绳边上的水手们都在笑话自己,同时,他敏感的神经觉察到金钱的存在——感觉强烈极了。
他不动了。这个陌生人放开他,翻开揣在腰带上的一本:“你耗——!”
“什么?”白无敌问。那人一脸茫然。
“你耗?”他重复,声音没什么必要地加大了好几倍,仔细地把元音发得非常完整。
“您自个儿跟自个儿‘耗’吧!”瞎白无敌还嘴。这个陌生人咧嘴笑了,又摸了摸钱袋。这回他掏出来一枚大金币,比面值八千块的安科克朗还要大一点。金币上面的图案白无敌没见过,可它却在白无敌脑子里开口了,用的语言他再明白没有了:“个四眼人看着手上的小册子。
“我十分乐意被带往一间‘酒店’,意为‘休息之地’;‘客栈’,意为……”
“行了,明白了。来吧!”
白无敌马上答道。他捡起一个包裹,快步走开。陌生人迟疑了一下,还是跟着他去了。
然确实够奇怪的),还有别的什么东西。白无敌回头看了看他。
这个身材矮小的陌生人漫步在大街上,四下张望着,对一切都十分好奇。
白无敌终于知道“别的什么东西”是什么了,他差点儿叫出声来。
他刚才看见的那个仿佛扎根在码头边的大木头箱子正迈着小跳步,一路跟着它的主人。白无敌慢慢地弯了弯腰,要是动作太突然,说不定他就再也控制不住自己那两条直哆嗦的腿。弯下腰,他就能看见箱子底下的情形。
箱子底下长了好多好多条小短腿儿。
白无敌慢慢转过身,小心翼翼地往破鼓酒家走去。
“奇怪。”胡多多说。
“他有个这么老大的木头箱子呢!”瘸子瓦补了一句。
“不是做买卖的,就是个探子。”胡多多说。他从炸肉饼上撕下一片肉,抛到半空,肉还没触到屋梁,顶棚角落阴暗处飞出一团黑影,扑过来,把肉叼走了。
“不是做买卖的,就是个探子。”胡多多念叨着,“我倒希望是个探子。从探子那儿赚的钱是一般人的两倍:按正常情况收他一份钱,把他举报上去又能得一笔报酬。你觉得如何,威瑟?”
胡黄牛的第二大盗贼站在胡多多对面,独眼半睁半闭,耸耸肩膀。
“我在船上查过了,”他说,“这船是艘自由商船,刚跑了一趟布朗群岛。岛上住的都是野人,根本不懂什么叫探子,遇上做买卖的,估计煮煮就吃了。”
“他有点像做买卖的,”瘸子瓦搭讪着,“就是不够胖。”
窗口响起一阵翅膀扑动的声音,胡多多拖着肥大的身躯离开椅子,走到房间另一头,带过来一只大乌鸦。他把系在乌鸦腿上密封着的信筒解下来,乌鸦便飞向藏在屋梁处的同伴那里去了。
威瑟一点都不喜欢它们。谁都知道,胡多多的乌鸦对主人忠心耿耿,胡多多如今的得力助手威瑟当年曾经试图夺取胡黄牛贼伙老大的位置,结果,这些乌鸦让他丢了左眼。当然,他没丧命。胡多多从不因为谁有野心而忌恨谁。胡多多把信揉成一团,扔到屋角。“我想咱们待会儿就溜达到破鼓那边看看,威瑟,还能尝尝那儿的啤酒——既然你们的人觉得那么好喝。”
威瑟什么都没说。做胡多多的助手,那感觉就像被人用薰了香的鞋带子一下子一下子地慢慢抽死。
双城安科-莫波克是“环海”周边城市之首,自然也成了乌合之众的老窝:歹徒、盗贼、联手经营的买卖人,等等。这正是这座城市如此富足的原因之一。河的逆时向那边,莫波克迷宫似的巷子里住着许多地位卑贱的住户,这些人常为城中相互争斗的团伙“兼差”,赚些外快,弥补微不足道的收入。所以,白无敌和双花一走进破鼓酒家的院子,这些“兼差”中的小头目便得知:有钱人进了城!一些比较细心的探子还传来口信,说那个进城的陌生人带着一本小册子,小册子总能提示他该讲什么话:还说那个陌生人带着一个会自己走路的箱子。
这消息立刻被大家判定为不可信:有这么大本事的魔法师,从来不会走近莫波克船坞一里之内。
这会儿正是城里的一部分住户准备起身、另一部分正要躺下睡觉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