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谈得起劲,不觉顺坡而下,忘了回去。刚要转身,猛瞥见身旁有人走过,定睛一看,正是前遇北方人,不知何时走来,往山下从容走去。记得走时还曾见他与那四个少年男女说笑,并无行意,方才回顾,来路并无人迹,共只几句话的工夫,上下二十来丈一条坡道,怎会突然到了身后?先说的话也不知被他听去没有?心虽一动,色令智昏,见那人身材矮小,又,业已走往坡侧树林之中,刚想起那是去往万花谷的捷径,南洲每日便由此路来往,人已隐人树林深处,不知是否走往山下?急于谈论前事,均未理会。
洪章回到自家楼上,重又背人密计,把害人之事全托史万利一手承办,只等明日对方一不答应,立即分途下手。为防南洲记恨前仇,将来露出马脚,又经万利献策,把事情展缓两日,先由万利另约两个与南洲相识的土人同往沽饮,借话试探对方口气,免得明说不允,事还未成先丢大人。等过两三日后,探明对方口气,实在无望方始暗做,并劝洪章自己也照样前去,表面上非但丝毫不可露出形迹,像日里那样满桌酒食原封不动,神态好些失常,也是万万不可。一直谈到深夜,方始昏沉睡去,连土娼也无心玩。只管事前说好,无奈神魂颠倒,坐立不安,恨不能当时便要把事办成。好容易熬到傍午时分,忽然想起二女虽要过午才去,如其早往,非但可先见人,和他父女谈上几句,并还可将那张好桌子占下。
万利明知这等情急有损无益,但他迷恋太深,决不听劝,心想:早晚难免破脸,索性依他,早点下手也好。自己开了大酒店,却往人家村肆去吃中饭,自觉可笑,便请洪章先去,推说有人想大吃那里烤鸡,昨日本想吃一顿,就便谈心,不料忽然胃痛,没有吃成。今日借着请客小饮,往吃中饭,菜也不要太多,除烤鸡外,余随酒家自配,万一座位被人包去,或是先到,千万不可动强。另外所约两个媒人如其先到,不要交谈,坐在一起,看上两眼,见过心上人,便先回来等信,不要露相。
洪章全都答应,孤身先往。到时天气还早,南洲父女未来,吃客也只几个。遥望楼内空桌甚多,方想那张桌子总可抢先占到手内,哪知走到门口,桌子还是空的,田四昨日已奉南洲指教,见他老早就来,知道用意,强装笑脸,上前让坐。洪章说要昨日座位,田四答说业已有人包去。洪章见二女不在,想起前事,勾动怒火,方要发作,说:“事有先来后到,没有先包之理。他如先来,自无话说。”刚说到未句,忽听有人在喊:
“田老四是人不是人!你也乱说。先来的人你不管,却去巴结后到的。这不要脸的话,是放屁么!”
洪章一听正是那北方人,回头一看,人立门口甚近,并未见人走过,那张客桌又在东南角上,相隔有好几丈,来路四顾无人,不知怎会转眼之间人已坐在那里?再听说话含混,语中带刺,明在指桑骂槐,不由怒从心起。刚洪章以前常觉前后三镇,他家财产并不算少,官府也有勾结,偏被老的管住,不许任性妄为,又有一个悍妻,非但没有别的土豪威风,连想多弄几个女人都办不到,为此常时气愤。好容易两个管头同时死去,本来打算从此称心快意,畅所欲为,一面到处寻花问柳,打听谁家妇女好看,或是勾引,或是强占,一面由史万利这类蔑片怂恿,到处约请能手,增加自己威势,当时心乱神迷,恨不能马上到手才对心思。如换别家之女,照他心意,已早下手,只为南洲名望大大,又在当地行医多年,无论贫富,除却几个南洲不肯来往,连请看病都不去,须他病人自来,有限几家对他怀恨而外,余者无一不说他好,公然杀死,必犯众怒。
洪、史二人深知当地民情强悍,稍微强壮有力的,平日虽受盘剥欺凌,真要压迫大甚,一旦成仇,必以死命相拼,尤其那些贫苦病人中,有许多更是凶野,毫不怕死,又最感恩怀德,南洲一死,必为报仇,也极可虑。上来原想明说软做,后来看出无望,实忍不住,凶心一起,更无顾虑,连回信都等不及,先到镇江楼,和几个心腹爪牙稍一密计,便自回家,召集两个为首教师,立下重赏,授以密计。
刚刚说完,史万利也赶回送信,说方才病人散后,南洲便自走出,所约两人,刚一提问二女婚事,南洲便以严词坚拒。听那口气,洪章心意已早得知,话虽温和,绝无商量余地。最可气是,这面说话,那北方人也在旁桌插口,把洪章骂得分文不值,并有再不回头便是自寻死路之言。这面预备的打手也被叫破,看神气不是易与等语。说完,问知洪章未照所说行事,已先派人定在今夜下手,知其迷恋太深,神志已乱,忙说:“大爷绝顶聪明,如何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