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何鸿远习惯性地早起,在床上练了半小时吐纳术,然后在门前场地上打了两趟鲁式太极。
何建明拿着锄头,提着水壶、竹篮从屋里出来,见儿子当了领导,还能勤练身体,心里很是欣慰。他放下手上东西,跟着儿子比划了一会儿,感觉自己手脚僵硬,使不出太极拳的柔韧劲,笑呵呵地重拾农具便走。
何鸿远连忙收功,跟在父亲身后,道:“爸,对太极拳的平缓招式,使着不习惯吧?”
何建明道:“我打小就习南拳,喜欢站桩挥拳的那股威猛劲儿。”
何鸿远笑道:“大开大合也罢,平缓柔韧也罢,练功都是为了强身健体。”
父子俩出村,沿着河边小道走了几分钟,才上了田垅。朝阳微煦,寒风清冷,地上薄霜轻撒,田间作物上晶莹的露珠点点,沾湿了他们脚上的鞋子。
何鸿远站在田垅间,回首转望村庄,见它三面环山,从山谷间下来的溪流成河,河道如银带般环绕着村庄一圈,又隐入视野尽头。村边一排排青翠的松柏,和清晨的炊烟一道,在薄薄的朝阳和雾霭中,构成一幅映衬在山水间的乡土画。
他狠吸了几口带着泥土味的清新空气,见父亲何建明已挥锄挖地里芋头,便拿了水壶,去边上的水渠里装满水,为边上的自家菜地浇水。
过一会儿,新挖出的芋头装了满满一篮子。何建明又用锄头削了一个大白菜和两个大包菜,父子俩一边整理着收成,一边唠嗑着以往种庄稼的趣事,比如何鸿远第一次插秧插成倒栽葱,要让根往天上长,比如他小时候骑耕牛身上,摔成一个小泥人。
何鸿远在温馨的回忆中,蓦然想到周荧。这位从小就和病魔抗争,少有美好回忆的县长老婆,若是来到他家这菜地里,肯定会觉得处处透着新奇,再跟她说说他小时候的趣事、糗事,定能逗得她眉开眼笑。
此时在京都的周荧,正和勤务员一起,挥帚清理着院子里的积雪。她身穿白色羊皮袄,搭配着咖啡色毛裤,脚穿厚实的雪地靴,容颜若冰雕玉琢,在积雪映衬下更添清幽亮丽。
这是一座四合院,隐在单行道马路边的一排老槐树之后。院子里有一棵高大的石榴树,树下有青石石勺,勺中满是积雪。院子里东边向阳的地方,用红砖头圈出一块菜地,足足占了小半个院子,地里积雪深深,却可见枯黄的大蒜叶不甘寂寞地不时冒出。
周荧站在离她足面半尺高的菜地边上,将扫到这边的积雪,往菜地里堆去。两名年轻的勤务员过来帮忙,一会儿就和她一起在菜地里堆出一个大雪人。
她拍着冻得通红的手,在雪人面前跳着、欢呼着,如天真烂漫的少女一般。
周老隔窗望着宝贝孙女欢快的身影,脸上浮出慈祥而欣慰的微笑。他身形高大,背部微微佝偻,满头银白色的短发,国字脸上满是岁月刻下的痕迹,但其寿眉下一对深邃如古井的眼睛,让他看上去睿智而气势深沉。
他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老花镜,反手捶捶背,然后坐到书桌前,拿起桌上的一张报纸,在秘书庞德生的服侍下,细细浏览起来。
报纸赫然是《东平日报》。这是周荧精心准备,带过来的一张报纸,首版头条刊登着温馨采写的那篇《民心民情重于一切——龙泽乡群众路线教育走访记》。她要让何鸿远和他主导的“路教”工作,在周老的心里留下深刻印象。
昨晚,周荧被周老爷派出的秘书和司机直接接回四合院。在这座古朴的四合院内,周老不顾护理人员劝告,硬是要等着孙女到来才开饭。对于一名年届九旬的老人来说,饿肚子可不是好事,体能得不到营养补充,很可能会出大问题。周老的专职护理霍医生拗不过他,她只好拿了一块根据周老身体状况定制的营养饼干,劝他先行吃上一点。
周老一手拿着营养饼干,一手拄着拐杖,微微佝偻着身子,坐在中堂的太师椅上,隔着门前的一道塑料卷帘,眼巴巴地望着四合院的大门。此时他就是盼着亲人归的小老头,哪有半分曾经国家领导人的形象。
门口响起汽车喇叭声,门房执勤人员连忙打开四合院大门。周荧下车,行李自然由周老的秘书庞德生提进来,她带着寒风掀开卷帘,冲进温暖如春的中堂,半跪在周老的膝前,双手覆着他拄着拐杖的手背,道:“爷爷,我回来了。”
周老见她气色不错,心里欢喜,乐呵呵地道:“小鸟要归巢,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周荧见他手上的营养饼干,连忙拿着它,递到爷爷嘴边,喂养他一口一口地慢慢吃完。然后拉着他的手,贴到俏脸上,道:“爷爷,你的手,还是那么温暖。”
周老反手抚摸着她的脸蛋,低头端详着她冻得通红的俏脸,乐得哈哈笑道:“好好好,荧儿这身子骨,能经得住冻,身体果然是大有起色。”
周荧娇憨地道:“爷爷,人家不是在电话里跟你说过,有人把我的老毛病,给医治好了吗?”
周老道:“待会儿让霍阿姨帮你检查一下身体,呵呵。”
霍阿姨四十多岁,中等个子,白皙的脸上挂着雍容的笑,高挺的鼻梁上戴着一幅眼镜,眼角微微可见鱼眉纹,却为添了几份知性沉着气度。作为周老的专职护理,她实际上是中央保健局的医疗保健专家,在周老身边服务了好几个年头。
她走到爷孙俩身旁,道:“首长,荧小姐,该吃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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