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绪年间,连年大旱,乡野白骨累累,饿殍夜夜啼哭,世民咒怨苍天,而天上烈日灼灼,仿佛一双冷眼,玩味地静观着人间苦难。
那年秋日正烈的时候,十里八村闹起了蝗灾,眼看着旱地里为数不多的庄稼也要毁于一旦,老百姓们都红了眼。
有人求神拜佛,有人日夜守在田间,倒是有聪明人,跑去找了个游医调配了种药,只药害虫、不药人畜,这药物在乡民中传了开,众人将药物投在水井、野湖里,不过三天光景,地上便都是瞪了腿儿的蝇虫。
当百姓们兴奋高呼的时候,什月在家里窝了三天,白天爬不起床、夜里睡不得觉,不过只是三日,人已干瘦了一圈,双眼黯淡无光、脸上愁容不展。
爹娘看得心疼,嚷嚷着要带她出去寻医问药,什月却连连摇头,问她个中缘由,什月也闭口不语,她知道自己的毛病出在哪儿,只是对爹娘说不得——怎么说?莫不是要告诉爹娘,说在这几个日日夜夜里,她听不见其他任何声音,充斥在耳廓中的,就只有漫天盖地的虫鸣哀嚎声。
蝗灾固然可怕,可这灭虫之举对所有蚊蝇虫蚁来说却是无妄之灾,百姓们在欢呼,他们眼中看到的是枯枝败叶般的尸体,可却只有什月能听到蝇虫的哀鸣。
三日后的一晚,乡间出现了一奇景,半山腰的一处吊脚楼里,虫声聒噪有如万虫齐聚,异光璀然仿佛鬼火幽幽。
百姓们纷纷在左右围观却不敢上前,唯有什月的父母疯了一般冲向那吊脚楼,然而人还未到近前,只听得竹楼四壁发出崩裂声响,轰然之间,小楼似乎被生生地挤得爆开了一般。
在横飞的碎屑和坍塌的废墟中,长发垂肩的什月赤足站在半空,无数飞虫如一道天梯般,托着什月便向山里去了。
整个事情发生前后不过一个时辰,然而之后足足半月,所有人却都在为这事情而议论不休,什月的娘哭了足有半月,她爹日日带人往山里去寻,可方圆百里却始终不得见什月的身影。
最为令人不解的是,自那日什月驾虫而去后,不光是蝗灾就这样停了,田间地垄再不见蝇虫的朽尸,就连众人家中墙角处的什么蜘蛛壁虎也全都不见了。
那情景,就仿佛是什月带走了这乡间所有能飞会动的蚊虫。
一时之间,各种各样的传言四起,什嫆对那件事情印象格外深刻,好在她们生自鬼师家族,当年的鬼师也明知道这件事情诡异,但为了护短,神神道道地编造出了一番类似“什月是受天之命为乡里除虫灾”之类的说辞,才算终于安抚了民心。
就在众人纷纷猜测着什月的下落时,有人在山间采药的时候,发现了晕倒在地的什月,这才总算将她带回家中。
什月一连昏迷了几日,有好心郎中主动上门要为她瞧病,因鬼师留了心思,将他们皆拒之门外,而在鬼师的一番查看之下,发现什月已有至少半月粒米未进,人是消瘦不少,却仍好好活着,口边还留有些许蜂蜜、花浆,可见是靠蜂虫给养才安稳地活了下来。
sp;而从此事中,也不难猜测出什月是去做了什么,她是去为虫引路,带走了附近所有虫,以免这些虫子因水中的药物而亡,倒也的确是印证了当初鬼师所言。
不光是什月的爹娘,还有什嫆等远亲日日探望夜夜看守,不过几日的功夫,什月总算是醒了过来,然而问起那些时日里的遭遇,她竟全然想不起分毫。
什月的父母为此只得摇头苦叹,他们的确好奇,但这好奇更多的则是源自焦虑,生怕诸如此类的事情再度发生在什月身上,两人只能安慰自己,说这孩子回来了便好,大不了将来多盯着她一些,然后再去同鬼师商量商量想想办法。
然而,两人却不知,就在他们正努力让自己放下心来的时候,真正的危险却正在逼近什月。
那一晚是乡间的盛会,传说中龙娶亲的日子,依照风俗,年轻的男男女女都会在这一日齐聚,借着龙娶亲的喜头,唱上一整夜的山歌,并寄希望于这一晚能找到心上人。
什月正是豆蔻之年,自然躲不得这般热闹,当晚什嫆也在,她就是跟在什嫆等几个姐妹身边,一同踏着夜色向着寨子里而去。
谷场上,春心荡漾的年轻人们早已按捺不住,男男女女凑在一起,或是站在高脚楼上,或是坐在谷堆上,歌声伙着月色,一阵高过一阵。
直到明月已至半空时,场子上的歌声渐渐低了下来,倒是不停,而是在那柔声之中掺杂了更多的情愫,什月挽着姐妹们的手,时不时低声窸窣耳语,又是哪个小伙子盯着什月挪不开眼睛时,对面的人群中突然爆发出了一阵尖叫声。
其实早在这之前,什月便已经隐约觉察出了有些不对,一时间说不出是哪里不对劲儿,可就是觉得心口有些发慌,而那阵刺耳的尖叫仿佛映衬了她心头的不祥预感。
歌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阵阵嘈杂的叫嚷声,什月探出头来,借着微弱的月光和灯火,她看到对面几个小伙子突然发了疯似的冲下谷堆放步狂奔。
与此同时,还不等周遭的女孩子们说些什么,什月突然听到背后响起一声尖叫。
几乎是一瞬间,当什月回过头的时候,顿时便看到一只叫不上名字的怪虫趴在个女孩儿白皙的脖颈间,獠牙落下之际,鲜血喷涌而出,星星点点溅在什月脸上,顷刻间,双眼之间的天地都是一片血红。
什月捂着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