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请先生再饮一杯……”
温香阁二楼的一间厢房里,叶君霖拿起酒壶,纤细的壶嘴对着酒杯,酒水汩汩而出,只是还未倒满那一杯,酒壶便空了。
这已经是第三壶了。
若是寻常的酒也就罢了,真是碰上几个千杯不醉的,也不算稀罕,可这毕竟是叶家的蛊酒,叶君霖藏在小指甲里的蛊药都已经下光了,但这男人偏偏就是没有半点儿反应。
此人看起来四十岁出头,相貌平平,穿着一身长袍,礼帽和文明棍儿就摆在一边,但那温文儒雅的长相之下,却难掩双目之中若隐若现的狡黠。
苗疆蛊门,除齐、唐、叶、金、章五大家族外,还有分布各地的各族蛊师,但论其势力和实力,皆属五门之下,故而,那些零零散散的蛊师鲜有敢向五门滋事的。
更何况,蛊族的活动范围多在湘西一代,包括五族。
以蛊行医的齐家虽然常年派遣族人前往北平上海乃至海外学习医术,但在学习结束后,族人都会返回位于湘西的千古镇;
唐家对外的身份乃是杀手家族,他们常年久居于地下,行事诡秘莫测,历朝历代都参与着一些暗不见光的行刺之事,但说起世人最常见到他们的地方,也仍是湘西;
金家因其皇室身份,曾辗转于西安、金陵和北平,不过听说仍留着其中一脉在湘西镇守其族地;
而叶家是因为生意、章家是因入了军阀一道,这两族算是在清末才开始活动于大江南北,在此之前都是扎根于湘西。
五族都是因家族的大局才派出分支离开族地,但自始至终还是愿意将重宝押在湘西本族境内,这道理说来也简单,巫蛊之术之所以是源起于湘西,与其地势、地貌、植被、物种乃至气候都有关系,就如荔枝生于岭南、黑李生于岭北,上苍令你生于何处,也就意味着那是最适合你的地方,强大如五族一般,离开领地也有诸多弊端,其他族群便是不用说了,更有一些蛊师一生都从未离开过自己的领地。
那么,出现在这里的会是什么人?
“敢问……”叶君霖倒出酒壶里的最后一滴酒,却不急于将杯子送到男人面前,她格外专心致志地把玩着面前的杯子,不慌不忙道:“先生出身是在门内还是门外?南山还是北地?此番不远万里到上海这一方宝地,怕不会是专程为我叶家吧?若是如此,还真叫君霖受宠若惊了!”
门内与门外,这“门”指的便是这齐、唐、叶、金、章五门,而南山和北地,说的则是蛊家白苗人和黑苗之分界,前者乃是以蛊救世,后者便是以蛊为巫。
就像上海滩的青帮自有其唇典黑话用于沟通,蛊门内,也有他们自己的沟通方式。
叶君霖这话看似只是不经意的攀谈,而隐藏在字里行间的,则是来自独瑟叶家的示威——若是五门中人,需知这五门彼此之间互不侵犯的协定古已有之,若是门外人,想要挑衅独瑟叶家,可是要先掂清楚自己的斤两,最重要的是,他该知道自己的名字,该知道此时坐在他面前的,是这独瑟叶家的族长,叶君霖。
但男人并未说话,只是将手轻轻放在了桌上。
手,对于所有蛊师来说,都是个敏感部位,这让叶君霖突然想到自己年轻走湘南时的经历,那里的人对蛊师多有畏惧和抵触,在她离家前,叶旻曾教她如何辨别蛊师的方式,更是教她如何掩藏住那些蛊师的特征,以隐瞒身份。
而这些特征多在手上。
在男人刚进门时,他一直将双手半遮半掩地藏在袖子中,光是凭这一点,便让叶君霖先入为主地将男人划分在了蛊门内。
然而此时,当叶君霖打量着男人的手时,却发现他的指甲很短,就贴着手指边缘,不像一般蛊师为了便于将蛊药下在饭菜中,会特意留长指甲用来藏蛊药。
而且,此人的手背上虽然遍布着年累月留下的深浅不一的伤痕,但这伤疤多是兵器所留,却不见蛇虫鼠蚁叮咬的伤口,实在不像是曾炼过蛊的。
叶君霖突然觉得恐慌,原来这男人遮遮掩掩的动作,根本不是跟其他蛊师一样在掩藏身份,恰恰相反,他是不想让叶君霖发现他根本不是蛊师!
实在……不对。
一种不好的感觉令叶君霖的呼吸都有些不畅,仿佛正好解释了她之前的担忧,原来最可怕的不是蛊师来寻衅滋事,可怕的是这人根本不是蛊师,但却偏偏打破了叶家安然无恙维持这么多年的运转法则。
思量间,叶君霖抿着嘴唇从桌子边缘拿起了第四壶酒,她的心思不在此处,嘴上不慌不忙的细碎话语只是为了拖延时间,心中则是一刻不停地思量着对策。
“先生真是千杯不醉令人……”
还不等叶君霖把话说完,那人却抬起手来,攥住了叶君霖的手腕,刚刚送到杯子边缘的酒壶被他推开,酒水洒在桌上,蜿蜿蜒蜒好似一条细流。
“且慢,常听人说这温香阁里的姑娘本领可大,自有妙法能让男人神魂颠倒,可这位君霖小姐你却只是一个劲儿地灌我的酒,这真叫我好生失望啊。”
昏暗的灯光下,叶君霖抬起头来望着男人的脸,这男人还在唾沫横飞地喋喋不休,一双三白眼中,眼底隐隐可见一片迷雾般的暗灰色。
“倒是也请让我见识见识你们叶家女人的本领吧,也不枉费我特意来这么一趟……”
男人的声音在叶君霖的耳朵中变得有些模糊起来,取而代之的,是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