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金寒池很小的时候,家中发生过一件事。
差不多是在十来年前,金家和叶家算是五门之间走动较为频繁的两族,他们虽然嘴上没说,但心照不宣地将对方当成是自己的同盟,碰到日子口儿上,自然是少不了往来走动。
也忘了是哪一年的什么时节,金寒池记不清楚那么多的细节,只记得那年是由金家去拜访叶家,刚进门时,随行的一名金家门徒突然仰面倒地口吐白沫,紧跟着,在众人凛冽而又平静的视线中,他们看到一只金蟾蛊虫从他的口中爬出来。
起初是含混的蛙鸣从那男人口中传出,而后,一只前爪从他的双唇间挣扎着钻出来,圆鼓鼓的身子爬出来的时候还带着血沫,怕是已将那人的喉咙生生撑裂了。
那场面看起来甚是残忍,但在围观的人中,却没有任何人露出同情之色,而是坦然和敌视,虽然没有人说话,但那些眼神明明在说话。
“没规矩”、“找死”、“罪有应得”。
包括年幼的金寒池在内,所有人都知道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五族之间互有协定契约,外族不可携蛊入他人门户,这门徒乃是违反了蛊契,带金家蛊进叶家门,受到反噬,乃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这事情闹得金家很是尴尬,金寒池的父亲,也就是当时的族长,在众目睽睽之下亲自持鞭执刑,那人虽已神志不清却还是艰难认罪,断断续续地说自己是因大意才带着金家蛊进门,以嘶哑的声音,恳恳切切地央求叶旻的谅解。
鞭子抽打在那人身上,金寒池冷眼在一旁看着,只是视线并非看向那名金家门徒,而是落在他父亲的身上。
因当时情况特殊,所以金寒池并未多言,虽然叶旻也以沉默作为对金家的谅解,但那一次的宴席却不欢而散,在回家路上,金寒池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与其说是疑问,不如说质问,金寒池的声音异常冷漠,从他出生起,至那时止,应该算得上是金寒池第一次以如此严肃的语气对父亲说话。
“那不是他的错,你知道的。”
金寒池凝望着父亲,双目烁烁,毫不留情地逼迫他给自己一个答案,金寒池认为这事情瞒不过任何人,不管是在场的叶旻,还是其他金家门徒,既然明知道是个注定会被拆穿的谎言,金寒池不知道父亲为何偏要他人代其受过,毕竟,当父亲命令那名门徒带着詹丑生蛊进入叶家并放出蛊虫以探查叶家是否已经炼出返生蛊时,金寒池就在当场。
“你不是说,”见父亲并未作答,金寒池略显急切地追问一句道:“做人,最忌讳的就是撒谎?”
“有些谎言……”金寒池已经猜到父亲会说什么,“有些谎言,乃是出自善意”,为了应对这种敷衍的解释,金寒池甚至已经想出毫不留情戳穿敷衍的对策,然而父亲顿了顿,将那到了嘴边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话锋一转道:“我也是逼不得已。”
父亲告诉金寒池,因他尚未坐在这族长之位上,自然无法了解在这个位置上的很多事情并不如纸面上的“仁义道德”那般简单,代人受过也好,善意的谎言也罢,为的,乃是整个家族。
这,就叫做逼不得已。
就像此时,若是能够选择的话,金寒池还真想将允瓛的无耻之举一五一十全都告诉石井,金寒池以为自己是做大事的人,他不该恼怒也不该斤斤计较,甚至不该为这种事情而动了情绪,可他是个普通人,若说真的一点儿情绪都没有,未免……也太没人味儿了。
更何况,现在的族长也不是自己而是允瓛啊!明明已经苦苦忍了这么多年,总算卸掉那劳什子的族长之位,可以不用再顾及什么仪表威严,难道不该像个长舌妇一样将允瓛的不耻之举全都抖出来,也不管旁人会怎么看待金家这种狗咬狗的行径,只要……
只要……哎?说来奇怪,金寒池本想报复发泄,可是在这么想过一遭之后,人竟也就痛快了,虽然仅仅只是想法,却好像已经这么做过了一样过瘾。
而在这些情绪被抚平之后,金寒池重新理性思考,而后作出决定,并变为现实。
既,刚刚金寒池对石井说的那一番话。
金家蛊术明明掌握在金寒池手上,而不是那个百无一用的允瓛,然而,这些真相到了金寒池的口中,却变成了另外一回事儿,他现在突然开始明白了父亲的所作所为,的确,为了整个家族,有些人注定要受些委屈,有时候是族长,有时候是门徒,但不可避免的都在族群之内,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难分彼此。
所以,为了整个家族,为了日本人能在金寒池处理那些重要事宜的时候暂且放过金家,金寒池宁可对石井说谎,在石井面前表现他金寒池对允瓛的臣服,以他的伴生蛊来衬托、奠
基允瓛的地位,虽然说那些话的时候,仍是恨他也仍是不齿,但为了被日本人控制着的金家能够像他所说的那般“安宁度日”,金寒池硬生生咽下这口耻辱,甘心情愿地做了那个夺权之人的走卒。
这么看来,连金寒池都情不自禁地想要赞扬自己的伟大,他在脸上写满了洋洋得意,连他自己都能感觉到这张看起来甚是欠揍的脸有多么飘飘然。
但是,金寒池就是不想遮掩,他昂首挺胸来到齐孤鸿面前,对齐孤鸿的惊讶视若无睹。
齐孤鸿简直有些怀疑面前此人到底是不是金寒池,以往那种温文尔雅傲视群雄的神态此时已经荡然无存,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