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十五年,农历八月末,上海滩里发生了好几件震惊寰宇的事情。
往大里说,那要数羣玉坊里那场战斗,有人亲眼看到有只巨大无比的蜈蚣从巷子中冲出来,硬是将巷子里的日军士兵撞了个人仰马翻,据负责这几条街的扫地工说,地上到处都是日本人的残肢,已经被踩扁了压在地上,根本分不清个人模样。
“你们是没见到嘞,”那扫地工说得甚是卖力,尽管同样的内容早就已经说过无数次,但每次一提起来,他都是绘声绘色比手画脚,“那人被踩在地上,就是肉泥一样,我跟你讲,填在石板砖缝里抠都抠不出来,保甲说让我找锥子来抠,这是开玩笑嘛,吐都要吐死的好伐……”
往小里说,位于各地的数十户人家里都发现了叫不上名字的怪虫,这些虫被发现时都经死了,只剩下干巴巴的好像深秋枯叶般的尸体,人们猜不出这些虫子到底是干嘛用的,有胆大的留下来想办法封在玻璃板下或者用别的什么办法存起来,更有见钱眼开的,抓紧时间高价收购回来,等着将来好好赚上一笔。
还别说,起初人们听闻有人这样做时都摇头嗤之以鼻,说不过只是些死虫,怎么会有人脑壳发昏花钱买这玩意儿,可不过多时,便有些奇奇怪怪的人出来收购,这些人行事诡秘出手阔绰,只要是有这种怪虫大可漫天要价,对方绝无二话,交钱收货,干脆利落。
这事情因此便在坊间传开了,连些深宅大院中的人也多少有些耳闻。
而那弥光便在其中。
只不过弥光并不在意,蛊虫是生是死与她无关,弥光只关心齐孤鸿等人的死活,自那一战之后,街头巷尾各式各样的流言蜚语比比皆是,但弥光却再没有从横野下二等人口中听说过任何有关齐孤鸿的事情,尤其是横野下二的表情,光是从那难看的脸色,弥光也知道他是没有得手。
而且,在弥光家中还发生了一件更重要的事情,想不起来是哪个再平常不过的早晨,当弥光赤着脚站在大厅的大理石地上发呆时,在她背后突然响起一阵细微而清脆的声音。
自齐孤鸿等人离家后,这宅子一直就只有弥光一人居住,此时响起的这突兀声音并未让弥光感到恐惧,反倒是有些……
期待,而且是再一次落空的期待,弥光望着房里,自齐孤鸿等人离开后,每日每日,弥光都在等待着他们回来,尤其是唐鬼。
她曾无数次突然从梦里惊醒,好像听到了他们回家的声音——兴奋而喜悦的叫声,嘈杂的脚步声,喝酒划拳、说笑谈天,半睡半醒的弥光甚至等不及去分析那到底是梦是真便赤脚冲向楼梯,然后,看着清冷空旷的房间,坐在楼梯上一发呆便是一晚上。
这种感觉几乎让人发疯。
而现在,当弥光以为自己已经对这种失望习以为常时,却突然发现了房间里的异常之处。
那是被摆在座钟旁边的一只包袱,齐孤鸿走的时候,将那包袱放在书房的茶几上,那摆放的位置就好像是齐孤鸿离家前正在同它说着什么。
齐孤鸿从没说起过包袱里装着的到底是什么,弥光也不知自己为何从没问过,只是恍惚记得自己似乎是在什么时候曾看到过那个
包袱,而且,在弥光的潜意识中,那个包袱似乎是危险的代名词,冥冥之中有个声音在她心底警告她千万不要将其打开。
就在那个早上,弥光听到包袱里响起了细微的碎裂声,紧跟着,包袱上突然塌了一角,弥光愣了一下,犹豫片刻后缓缓向那包袱走去,几乎是每走一步,她都能看到那包袱里的东西正在一点点地碎掉。
等弥光走到近前时,那圆鼓鼓的包袱已经失去了原本的形状,她双手颤抖着将包袱打开,一堆虫壳碎屑立刻如开闸放水般从里面倾泻出来。
与此同时,与上海相距千里的一座小镇里同样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情,那是在弥光发现虫壳前的几个时辰,天色刚刚亮起来的时候,公鸡尚未打鸣,镇子里的人却听到了一阵奇怪的声音。
那是野兽般的咆哮,愤怒至极、震耳欲聋,整片大地都在随着那咆哮声而震颤,不少人从睡梦中被吓醒,他们惊慌失措,顾不上穿衣服便奔出门外,然而这些睡眼惺忪的人还没完全清醒过来时,那阵咆哮声和大地的震颤便骤然停止了。
周遭再度归于平静,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只是,在树下、草丛里以及宅院墙角之类的地方,人们看到了大量死去的壁虎,一只一只、一片一片,这情景让人们惊骇惶恐——并没有事情发生,这恰恰就是最让他们感到恐惧的问题所在,人们将那些壁虎的尸体收集起来,扔在大火中烧成焦灰,怪异的臭味儿在整个镇子上漫延了半月之久。
有细心人在分析之后提出,那声音好像是从地下传来,起初,大家并未将这人的分析放在心上,随着有人提出那方向似乎是城外的那一片乱葬岗后,事情终于开始引起大家的注意,百姓们甚为热衷地提出各种各样的构想,怪力乱神之说如三月柳絮般纷纷扬扬。
然而那些猜测中,却没有一条与真相搭边儿,作为始作俑者的唐家人起初为了避人耳目,一连半月都没有擅自外出,生怕会被探究真相的乡民撞上,但他们很快发现那些乡民们只是在凭空猜测,每个人都好像已经知道了真相,可却从没有人敢到城郊去加以证实。
这让唐家人稍稍松了口气,暂且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