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
金家后院的柴房里,休伶手中握着一把砍柴刀,望着对面的金寒池。
清冷的月光洒落在金寒池的脸上,令他那张脸显得越发消瘦、尖刻,丝毫看不到以前的贵气,休伶甚至能看到冷汗正在顺着他的额角流下,黏湿了他的碎发,
“别废话了,”金寒池说着对休伶努了努嘴,指向他那只放在案板上的手,“我说的话,什么时候不算数过,动手吧。”
随着休伶手起刀落,一道血溅横空后,金寒池迅速收回了手,案板上就只剩下了一截儿手指,上面还带着金寒池从不离身的扳指。
金寒池回想自己的前半生,他惯用锦衣玉食,就连出门在外,也要带着上等的茶器、红木的桌椅,他甚至再度想起自己与齐孤鸿在海上相见的那一刻。
他的前半生中,没有任何线索曾经提示过他,自己有朝一日会遇到这样的遭遇,他会在一间破败的柴房里,让这个始终在身旁保护着自己不被人动一根汗毛的休伶,亲手砍断自己的拇指。
当章杳深入死亡之地那棱格勒、当唐鬼面对站出来反抗自己的唐家人,当他们都在感慨自己的命运波折不休时,谁都不会想到,原来最惨的人会是金寒池。
柴刀仍被休伶握在手中,这只曾经握着乌金蛊血杵杀人无数的手,此时正在不停颤抖,柴刀几乎要从她的手中跌落下来,可休伶呆呆地望着面前的指头,半晌都没有动,甚至忘了去帮金寒池包扎伤口,直到金寒池长长地出了口凉气时,休伶才终于回过神来。
金寒池用一块破布包裹住了整只手,将那只手包得如个砂锅似的,又大又笨拙,看起来与金寒池的消瘦极不相衬,但是即便如此,鲜血仍是在不停从那破布中渗出,那是一块下等柴夫平日里用来擦汗的破布,金寒池的血与那些汗水交融在一起,仿佛预示着他今后的命运,也将与那些浮沉于世的草民再也没有任何区别。
只是,金寒池并未过意,他仍嘶嘶地长声吐息,仿佛疼痛也能与呼吸一同被排出体外。
“还记得我要你做什么吗?”金寒池勉强地挤出一丝打趣的语气,“要说疼忘了也该是我,今天晚上的事情很重要,你不能忘。”
“是……记得。”
休伶不敢多说话,生怕再多说一个字都会哭出声来,这是金寒池为他自己安排的一场盛大的战斗,或许没有硝烟也没有战火,但却是他在金家的最后一战。
“做完这些事情之后,我们就可以离开了,好么?”
说这话的时候,金寒池抬起头来,视线越过窗子向上望去,依稀能看到金家大宅的飞檐,那重叠交错的楼宇,以前是金寒池的天下,也是他的牢笼,而今天,他终于可以带着休伶离开这里。
“好。”
“你要好好唱,”金寒池说着回过头来望向休伶,她已经换上了一身青衣打扮,她的戏是金寒池教的,学会之后就只给他一个人唱过,但是今天不同,他要她在金家唱最后一场,“以后,咱们就再也不唱戏了,好么?”
“好。”
“去吧,子时,我在小桥上接你。”
说罢这话后,不等休伶回应,金寒池已经捡起那根手指,匆匆离门而去。
休伶捧着自己的水袖,一边往前院走,一边时不时停下来看向金寒池离去的地方。
;小桥……自己似乎许久都没有听过金寒池提起这个地方,乍一听到,仿佛被勾起了许久前的记忆,那还是她当初刚跟着金寒池来到金家的时候,他骑着马,自己则坐在他的身前,两人就立于那小桥上,金寒池指着黑暗笼罩下的庞大金家,说这就是以后她要生活的地方。
现在他们终于要离开了,从那座小桥开始,也从那座小桥结束,然而,那座出了金家院门不过百米的小桥,却莫名地让休伶感到遥远,就好像,再也不会抵达。
休伶尚且会因离开金家生出诸多感慨,金寒池又何尝不是?只不过,在这之前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必须要做。
金家的匣子,已经被金寒池藏在了一个安全的地方,那代表着金家的命脉,一旦匣子不在,就代表着金家的镇宅蛊也不在了,偌大的金家纵然有浩浩荡荡的门徒守候,但从根本上来看,已经成了一座不堪一击的空宅,任何人皆可出入如无人之境,不管是其他四门的蛊师,还是那些已经涌入金家的日军重兵。
金寒池捧着手指,沿着金家又暗又长的巷子急切切地走着,他要去的地方不是自己的内宅,不是藏,也不是被金家人看得比天还重的金家祠堂,那个地方,说起来甚至很普通,在第三道跨院侧宅外,出了乾门后,向东北方向十三米的地方。
金寒池依照着脑海中的路线往前走,他一步步地数着,十一、十二、十三。
其实这里,才是金家镇宅的地方。
这块地上的方砖看起来和其他地方没有任何区别,因为是侧宅外的甬道,平日里就只有下人和门徒来回走动,甚至还有拉着柴禾、粪桶的车从这上面经过,故此,青砖也早已被磨得光滑平整,每块砖面好像被粘在一起似的,几乎分不清彼此间的缝隙。
金寒池顾不上撩起苏锦织造的衣摆,直接趴在地上,吹开一片浮土后才终于找到砖缝儿,这种青砖足有五尺长、两尺宽,无奈金寒池身边根本没有什么趁手的家伙,就只能用那只完整的手去抠砖缝儿,直到全身大汗,直到酸痛的胳膊和大腿好像木桩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