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多久没有回到这个小镇了?
五年,六年,还是七年?
我爬在车窗上往外看。看外面的车水马龙,看外面的人来人往,看外面的耀眼骄阳。
看,眼熟的街,想,过往的事。
我离开那年,派出所还是个大院。现在,已经起了非常气派的三层小楼。原来的红砖地,铺满了光可鉴人的瓷砖。
这里,我曾经来过两次。每一次,都是陆明守在门外,把我牵回去。
还有那个贸百。
曾经。小镇上唯一的一个开设精品屋的商场。不管冬夏,不论早晚,都是人满为患。
当里年纪尚小的我很认真的想,如果能在贸百里面开个小店,生活肯定能过的不错。
而现在,当初那个风光的贸百,楼体破旧,正门三个卷帘门拉下来两个。门前的街依旧人声鼎沸,却全是涌入它旁边那座更高更好的商厦的。
贸百旁边的胡同里,曾经有一家网吧。当时,是小镇上唯一的一家。吧的牌子已经没了,换之。是一个浴池。牌子已经掉色。看年头,已经不短。
我把眼睛闭上,用头抵着玻璃窗。车体的震动,由额头,一直传到大脑深处。
渐渐的,额头木了,后脑木了,脑仁木了,连着,思想也木了。
不知过了多久,车窗不动,车停了。
睁开眼,陆明近在眼前,他的手伸在我脑后。正要抱我。
就像以前。我在车上睡着,他抱我下去时一样。
我有些一瞬的茫然,张开双手搭在他肩膀上。
在他往起抱我时,我心蓦然一痛,猛然想起我们已经分手很久了。
“我自己可以。”推开陆明,我从我这侧开门下车。
抬头,入目的是个四合院。大门的两侧,过年时贴的红对子已经掉色,大门上方,是红漆的春风迎喜四个大字,字中间,是个铁制的红灯笼。
陆明走到我身边,拉着我的手推开了铁制的小门。我往出挣了两下,陆明没松手。
院子里的鹅扬起翅膀,‘嘎’‘嘎’叫了两声。
陆明妈推开正屋的门出来,看了我们两个一眼,转身回去,“进屋吧。”
我脑子木的厉害,任陆明拉着我的手进屋。
屋里收拾的干净利落,光线偏暗。我扫了几眼,年少时的回忆在一瞬间充斥进脑海。
西屋的门,关着,陆明拉着我直接进了东屋。
本应该是一铺大炕的地方,现在摆了沙发,茶几,冰箱。北墙的立柜没了,取而代之的是组合电视柜。二十二寸的彩电,变成了三十二寸的液晶。
陆明妈在茶几旁坐着,侧着身,没有看门口。她旁边,坐着一个身材偏瘦,穿着米色衬衫,头发花白的中年男人,正在看电视。
我看着他。
他走那年,头发还是黑的。没有现在这么白,可看上去,却比现在健朗。
陆明拉着我手来到他面前,说,“爸,小柠回来了。”
他抬头看了我一眼,又低下头去看电视,“嗯。”抬头又看了眼,“长大了。”
我闭上眼,脑子里一片空白。心中事先打的所有草稿,被他这四个字打的支离破碎。
陆明妈回过头,对他道,“你能明明白白的,好好说几句话吗?你就不能,就不能管管?”
他回头看了陆明妈两眼,把遥控器‘啪’的一下摔在茶几上。
抱着肩膀往椅子后面一仰,把视线放在我和陆明紧牵的手上,道,“这些年来,我一直不在,谈不上对你的管教。听说,你不听话,到处胡闹。可你再胡闹,也要有个度。我和你妈已经结婚了,陆明就是你哥,你就是陆明的妹,你们两个的事,我和你妈不同意。”
“我妈已经死了。”我看着他,一字一句的道,“十年前,带着我弟跳河了。尸体捞起来,放在碎石堆上,当时你在,你忘记了?”
他脸色一怒,扭过头不说话了。
陆明握紧我的手,笑着道,“爸,是我追的小柠。这事您要是骂,就骂我。我们没有血缘关系,在法律上是允许的。”
陆明妈抄起手边的笤梳,狠狠抽了陆明胳膊一下,捂着胸口道,“你,你是要气死我!北大你不要了,保研你不要了!现,现在……”
我昂起头,看着窗外的蓝天白云长呼出一口气。把手用力从陆明的手中抽出来后,对她道,“不用担心,我们已经分手了,我不会再耽误他的前程。”
深吸一口气,我走到他的面前,挡住了电视,“打扰你几分钟看电视的时间。我今天来,是找你有事。二件。”我坚起两根手指,在他略有诧异的目光中道,“一,我要把户口登出来。”
其实,我有很多话想和他说,光问句,就准备了十几个,不然也不会拖人找了他这么多年。可当人真站在这里,我发现,什么都无所谓了。
什么质问,什么为什么,什么一眼不看……
如果他心中有我,这些问题,根本不会发生。
没有,我问了也是白问。无非,是把自己弄到更加不堪的地步上。
所以,简单些。
我,要我想要的。他,给他能给的。简单,明了。
陆明妈马上摇头,“我不同意!除非陆明结婚了。”
我看她,“登户口时,你们可以全程在场。分户后,我拿我想要的,他的,你们继续藏着。”
陆明妈一扭头,沉着脸不再说话。他抬头看我,“你分户出去干啥?”
“你在乎吗?”
“废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