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儿,其实…”
“算了,我不问。”猛没有追问下去,“我能看出来的事情,四哥一定也早看穿了,他没提醒我,就说明他知道这些人都没有恶意,而且连他不打听的事,我就更加不用去理会了。”
黄敛源看着猛发怔,这个儿子看着淘气胡闹,其实聪明得出乎意料,想想也是,有那样一位四哥悉心呵护教导了十八年,弟弟又怎会是愚钝之才?
“爹爹!”猛又轻轻问:“如果我跟你回中原,一定会被什么事情拖住,再也回不来帮哥哥们打仗了,是不是?”
“不是!”这一次黄敛源可不敢再含糊相应,“猛儿你别乱想,爹爹怎么会做这种事呢?”
“是四哥的主意。”猛顾自道:“爹爹想不出的主意,四哥能想出来,四哥最聪明了!”猛咧了咧嘴,好象在笑:“从前我惹出祸水来,四哥经常帮我出主意,小时候我喜欢义父抱着我睡,不喜欢义父跟那些贵妃睡觉,就把墨汁偷偷倒在那些贵妃的床上,后来贵妃们闹将起来,要义父严查祸首,四哥就帮我把墨汁一路洒到公主姐姐的寝宫门口,嘿嘿!那帮贵妃以为是公主姐姐撒气,立刻就不敢闹了…”
见儿子神态渐渐平静,黄敛源迟疑着想,要不要把一些事向儿子坦承,“猛儿啊,这次你跟爹回中原…”“四哥要赶我走!”不等黄敛源把话说开,刚刚还缩成一团的猛忽然坐直了身子,然后就张嘴大哭起
来:“四哥要赶我走!我知道了!哥哥们都要赶我走!他们不要我留在幽州帮他们打仗,所以要把我支到中原去!所以二嫂和年叔他们都会叫我保重,所以五哥六哥都躲起来了!四哥最沉得住气,所以他来送我!大家都知道四哥要把我送走,就瞒着我一个人,四哥不要我了…”
猛胡乱挥着手臂,咚咚咚的敲着车壁,凉的吃食乱蹬开来,嘴里使劲的大哭:“四哥不要我了!他知道留在幽州很危险,所以他要赶我走!他是要我一个人活下去啊…四哥!”
“猛儿!猛儿!”黄敛源忙抱住儿子,慌慌张张的安慰:“猛儿不哭,有爹爹陪着你!”
“爹爹,我们回中原吗?”猛靠在爹的怀里,呜呜咽咽的问。
黄敛源犹豫着,好一阵才道:“是,回中原。”
猛的哭声轻了下来,“爹爹,如果我跟你去了中原,我会后悔一辈子的,就算活到一百岁,我也会后悔到一百岁!你信不信?”
“我信。”黄敛源的一颗心不住往下沉,因为他已明白,儿子心里最重要的是什么。
是十八年的手足真情!
不是临难远去的安逸偷生!
“如果我留在幽州帮哥哥们打仗,爹爹会不会生气?”猛泪眼汪汪的问,胖乎乎的身子蜷缩在他爹怀里,象是搂抱着爹撒娇的小孩。
“爹不会生气,但爹会很担心你,每一天,每一刻都会担心。”黄敛源吃力的回答。
“如果哥哥们都战死了,只有我一个人活着,爹爹,你说,这个算不算是生不如死的活法?”
“这…”黄敛源沉默着,不开口。
“那爹爹你猜,死在幽州,活在中原,你说我会选哪个?”
“猛儿,为什么要给爹猜如此残酷的选择呢?”黄敛源长叹,“爹宁愿永远也猜不出你的选择。”
“哦,知道了。”猛低着头,轻轻道:“大哥说过,只有心里装着大节大义的人,才懂得这种生死选择,爹爹只是中原一名寻常乐师,不必去懂这些事情。”
黄敛源问道:“你刚才不是说,爹爹的来历很不简单吗?怎么这会儿又要说爹爹只是一名寻常乐师了?”
“我希望爹爹真的只是一名寻常乐师,因为那样爹爹就可以平平安安的活着,活到长命百岁。”
“猛儿,你是个很孝顺的孩子啊!可你知道吗?你的孝顺只会让爹在这个时候更心痛啊!”黄敛源轻抚着儿子的头发,柔声道:“其实,爹爹也懂得什么是大节大义。”他看着儿子泪汪汪的脸庞,连连摇头,似是做下了什么艰难的决定,然后,他指着窗外的苏其洛和那些扮成商贩的护卫,轻轻问:“猛儿,你知道这都些什么样的人么?”
“他们应该是中原的军士,打起仗来肯定都是好手!”
“不!他们是一群疯子!”黄敛源点指着这些默默赶路的护卫,神情忽变得狰狞,“猛儿,你知道吗?这就是一群只为了一个信念,就可以不知死活的疯子!他们的信念就是守护中原,为了这个信念,他们可以赴汤蹈火,可以死不旋踵,就算是在被凌迟而死时,他们也会象疯子一样大喊,‘吾躯可碎,吾魂可灭,然!江山终不改!’可就是这么一群疯子,竟然还一代代的传承着,先人死,后人继,而那些继承的人也会继续传承着先人的信念,把他们的一生变得象苦行的行者一样,终日无声无息的行走在黑夜中,却只为守护这人世间最后一缕光明,猛儿,你说,这些人是不是疯子?”
“他们…”猛以为这些人是爹的朋友,可没想到爹竟会用这种近乎于痛恨的语气来评价这些人,更奇怪的是,马车外的苏其洛明明听到了爹的说话,可他不但没有一点怒气,还转过脸来,向猛微微一笑。
“爹爹,你好象很恨他们?”猛小声问。
“是,爹爹恨他们!因为他们就是一群疯子!”黄敛源咬牙切齿的念着每一个字,“知道么?猛儿,我的爹爹,你的爷爷,也正是这群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