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台一样也被甩了出来跌在她的身边。正屋的房门紧闭,詹台从地上一跃而起,冲到门前哎哎喊着:“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发火了呢?”
“哎,老婆子,我来一趟不容易,你好歹给我爆点料让我撑一阵子啊。家里连瓜都吃不起了你忍心看着我忍饥挨饿瘦脱了相吗,啊?”詹台趴在门上砰砰敲着房门,一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无赖样。
童道婆像是早料到詹台不肯善罢干休,在房内冷哼一声:“本就不该你去掺手,这样多管闲事,你是想早些来跟老婆子做伴,活腻味了吗?”
“你若定要查,千厮门大桥自北向南数三个桥柱,自去找罢。”
两人骑着电瓶车往回赶,方岚坐在詹台身后一路沉默,来时与他玩笑的轻松心情再不复见。
詹台以为她还在为童道婆的事情不开心,便微微坐直了身子,侧身安慰:“童道婆性情不定喜怒无常,一时嫌弃人穿戴不端样貌丑陋,一时嫌弃人心思不正闪烁其词。”
“我来十次,能见到她不过一半次数。见了面,又十有八九总要被她丢出去的。你被她丢出去也不是什么大事,不必放在心上。”
方岚轻轻嗯一声,又问:“童道婆性情这么古怪,你是怎么认识她的?”
詹台一下子来了精神,扭头对方岚说起往事:“几年前我在成都,替一家青年旅舍摆平了挺棘手的闹鬼问题,老板挺高兴,留我在青旅住下。”
“住下就住下呗,反正不收我钱。就这么住了快一年,有天早上旅社门口闹哄哄,我凑上前去一看,才知道前一天晚上有人送来一个弃婴,就摆在旅社门口的台阶上。”
“周围密密麻麻围了一圈人,却没有一个人敢把孩子抱起来,叽叽喳喳指手画脚,话说一箩筐,做事的却没有几个。”
“等我挤进去见到孩子,才知道为什么。”
“那个弃婴双目如蒙上一层白霜,瘦弱不堪面无血色气若游丝,看起来是一个重病将死的婴儿。”
方岚了然。
有些积弱贫困的家庭,在子女罹患重病的时候,会在经济的重压之下选择放弃。
为人父母本无须通过道德的评测,有人愿意倾家荡产给孩子一个生存的机会,但也有人选择权衡利弊得失,最终舍弃了子女的性命。
她曾见识过庞大的医疗费足以将一个中产之家生生拖垮,便长叹一声不作置评。
詹台年少赤诚,极为义愤填膺:“哪有这样的父母?连送去医院查清楚到底是什么病,还有没有机会救治都不愿,就这样让自己的亲生女儿等死。”
方岚问:“后来呢?”
“我赶紧把孩子抱起来,和另外一个五十多岁的阿姨一起送去了医院。” 詹台避重就轻,“再后来嘛,你也知道。童道婆样貌骇人可怖又像命不久矣,但其实并无重疾且心智成熟,满月之后口可成言。小婴儿的身体里装着老太婆的灵魂,哪家医院见过这样的孩子?”
“后来想了挺多办法,找人把她接了出来照顾。但是成都也待不下去了,只能辗转来到重庆。”
方岚语气很是感慨:“你和童道婆非亲非故却这么大费周章救她出来,你倒真的像她说的那样,很爱多管闲事。”
詹台一愣,不知她是褒是讽,盯着她的眼睛不知如何接口。
方岚抬头冲他笑了笑,嘴角若隐若现一个梨涡:“存善念有大爱,才愿管闲事做善事。童道婆嘴里骂你,心里却是在担心你识人不清受伤害罢了。”
“其实,我也是这样。”
她难得笑着夸人,詹台心中不由生出几分骄傲,可隐隐约约又有一抹不安,脚尖磨着地板,带了点扭捏:“也没什么,也算为自己积点福报。”
两人再骑上车,方岚却不像之前扒住身后栏杆,身子离詹台远远的,反而轻轻伸出手,攥住了詹台腰间的衬衫。
她手心温热,在他腰间若有若无的摩挲了一下,只这一个小动作,詹台便觉得自己自胸口以下麻木一片,仿佛被火灼热,连带着耳根子也跟着发烫。
都说人生有三大错觉。第一,手机在震。第二,有人敲门。
第三,她喜欢我。
詹台甩了甩脑袋。他这几年在道上飘,女妖精母灵兽倒是打过不少交道。
货真价实年龄相仿长得还这么漂亮的女孩子,还真真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接触。
她初遇的时候分明是生人莫近的冷傲模样,可为什么今天见了童道婆之后却像开了窍,突然对他亲近了许多?
詹台默默念叨“这一定是人生三大错觉”来扼制自己膨胀起来的直男自恋,脑海中模模糊糊闪过一个念头。
童道婆因谎获罪,因此平生最恨人说谎。她突然发怒,是不是和方岚的回答有关系?
方岚,会不会知道一些他不知道的事情?
千厮门大桥横跨嘉陵江,连接渝中和江北两岸,晚上来此自北向南在大桥上走着,可以看到洪崖洞的绝美夜景。
可两人却是盛夏最热的午后,在无一丝凉风的红色跨江大桥上“找线索”。钢铁桥梁在暴晒之下升温,走在桥面彷如烈火烹油。
詹台穿着长袖长裤,此时觉得自己像一只煮熟的虾子,连头发丝儿都在冒热气,只能一边找线索一边在心里将童道婆腹诽千万遍。
方岚走在他身后弯着腰,恨不能将身子贴在桥面上一点一点的翻开看。两人在第三座桥柱附近已经来回找了三四遍,却一点可疑的线索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