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少年人皱了眉——表妹这性子也实是让人头疼,姨父姨母宠得她也太过了些,先前已是行事不周失了礼数,哪能再这般鞭打一个幼童?!
且不说这幼童的家中大人就在此看顾着,那般品貌行事,必定非寻常人氏——即便这孩童无亲属在侧,这般众目睽睽之下又焉能如此行事?回头传扬开来岂非是好大的失德?若被御史听闻,奏上一本,只说姨夫教女无方,连自己父亲都要难堪,何况先前还听闻有王妃一行在此盘桓,这幼童又是得过王妃青眼的,哪里能这样由着表妹胡乱倒行逆施!
一念及此,这年轻小郎也不由板了脸:“表妹,你再这般失礼于人,休怪我回头秉明姨夫,责罚于你了——莺儿,还不拦着你家小姐!”
一旁侍立的婢女也只得上前扶住这女子的手道:“小姐息怒,小姐……”
“表哥你……你也欺负我?”女子几番使力,都夺不回鞭子,愈加羞愤,只气得眼圈都红了,索性甩手狠狠将鞭柄一推,到冷不防推得那小郎一退,又恼恨的转头瞪着莺儿道:“放手,我才是你主子,做什么只听别人的话?”莺儿只得低了头,却兀自不敢放手。
那小郎被她推了一下,心下也是不悦,今日这事本就是她失礼于人前,光天化日之下连带自己都闹个没脸,现不过是拦着她错上加错,还被这般迁怒。
他也是富贵出身,不过是自己年长个一两岁,又是男儿,平日里亲戚往来走动时便多容让着她,而今日之事是再让不得的,否则真由着她闹下去,就不说脸面无光,只怕是要闹出什么纠葛——这女童和她家大人这般的穿着行止,哪里会是普通人?当下便就沉了脸:“表妹!你——”
小夜方才被女子扬鞭吓了一跳,后退了一步,心中也是不乐,撇了撇嘴道:“大姐姐也不必不高兴,说起来左不过是看错了东西,一场误会罢了,现在既已撕掳得明白,便已经是了却此事,我都没有怪你错冤了我,大姐姐又怎么还想打我呢?”
女子被莺儿死抱着一只手臂不放,只恨得指着小夜道:“还不住口!”
小夜先被她说成是贼,又被几次喝骂,早是已经不高兴,小脸一板,说道:“大姐姐也闹够了吧,今日之事我通不知我到底哪里惹到大姐姐,便是铃铛相似,也已是说明白了,不过是大姐姐没理罢了,大姐姐不喜欢听我辩白,又何苦来冤我呢?我也不愿意这般解释自己不是贼的呀!”
她撅着嘴巴哼了一声,又道,“便是大姐姐不赶我,我也不留了的,反正事情闹明白了,我并没有碰过大姐姐的东西,如此也就没我什么事,这铃铛我也不要了,大姐姐愿意就拿去挂鞭子,不愿意就白搁着也随你,反正我是清清白白的——那我走了,大姐姐再见。”说完,照例福了福身,气呼呼的扭身便走。
行出几步却顿住,啊了一声,反身竟又走了回来——
“不对,不是再见——大姐姐想必是极不喜欢我了,我却也不喜欢大姐姐,所以还是不再见了好,嗯,叫……叫……”
她皱着小脸想了想,一拍手,道:“对,叫后会无期!”
——噗!
堂内听窥此事的一干人等无不失笑,连跑堂都背转身子捂着嘴偷笑。
那女子早已是气得怔了,她自小娇惯长大,就不说在家时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即便是出行,也都是前呼后拥随意驱使。眼见今日人前这般失了脸面,连向来顺着她的自家表哥都不肯相帮,自家带出来的仆婢竟都反了天的似得只听从表哥命令,她哪里忍得下这口气?此时又听见众人嗤笑之声,一时只觉得气血上涌,什么都顾不得了,因被莺儿死死拽着手不放,又喝令不动其他随从,猛然想起自己还有大将军,便用脚尖在蹲坐于身侧的猛犬后臀上一下轻踢。
那体型如豹的大狗不愧是训练有素的猛犬,得了主人的命令,连助跑都不必,由蹲坐之姿直接纵身起跳,向着小夜才转身迈步的背影就是一个扑跃——
堂前众人本被小夜娇娇脆脆一句后会无期逗得发笑,尚未反应过来就见那威猛巨犬纵跃而起,扑向那丁点大的小娃娃,笑声未歇就卡在喉中。
此时小夜才刚刚转身迈步,与那狗之间距离太近,旁人哪里来得及援救?便是左近的那年轻小郎,都是一时惊住,反应不过来,堂前纵有那见机得快的人,也不过是只来得及惊呼一声小心。
——顷刻之间,便是一蓬淋漓血雨!
只见客栈前堂之内,当空爆出一团猩红血雨,淋漓鲜血合着无数肉块断骨,夹杂着残缺四散的破碎脏器,暴雨一般泼洒在地,那女子为首的猎装一行,各自具是斑斑点点淋洒了一身。尤以那女子为最,甚至连碎肉都有几块掉落在她衣襟之上,一旁的年轻小郎也被殃及,织羽的披风上一片狼藉,血腥之气顿时冲天而起,弥散开来。
小夜说完一席话之后本是转身回走,刚迈没两步便听四下里一片惊呼,不由怔住了,眼见所有人都惊骇的望着自己身后,她下意识的回头,视线之中却是一只手掌,干净利落,指节修长,正正的遮在她眼前。
“欸?喵?”小夜视线沿着手臂一抬头,见是岚羽,疑惑的看看他,又看看别处惊恐的众人,奇怪起来:“怎么了?”
岚羽笑嘻嘻的伸着手遮着她的视线,还晃了晃,然后按住她小脑瓜一扭:“别看。”
欸?小夜愈加疑惑:“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