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毕之原以为,陆邦彦就算不能真的如以往那般意气风发,起码也该是安静一段日子的。
之后的早朝,陆邦彦照常参加;份内的工作,也都能妥善处理。为此,沈毕之很是安慰。
可是,事情还是发生了。
因为沈毕之如约归来,加之陆翊不幸离世,女帝准了陆邦媛回家居住。
几天之后,一个休沐的早晨,陆邦媛哭着上了沈府,非说陆邦彦是冲撞了邪祟。
沈毕之听的一头雾水,不明所以,待要细问,陆邦媛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无奈之下,沈毕之只好搁下事务,跟着她去了侯府。
尽管来时,心已经有了准备,沈毕之还是被眼前所见惊的不知所措。
陆邦彦换下了绯色官服,身上穿了一件繁花似锦的戏服,脸上图了油彩,作花旦打扮,披散长发,正在花园里荡秋千。
侯府里本来没有花园,也没什么人会打理。但是陆邦媛喜欢花草,便专门花大价钱请了一位花匠师傅,在府内辟出一块地方种植花草,久而久之,倒成了一个小花园,也成了陆邦媛的私有物――除了她,府里的几位主子都没有逛花园的兴致。
沈毕之靠近一些,听见陆邦彦正在念诗,“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十四为君妇,羞颜未尝开。低头向暗壁,千唤不一回。十五始展眉,愿同尘与灰……”
沈毕之记得,翠浓调查来的消息里,有那么一条,说颜如玉喜欢听戏,最喜欢的角色是花旦。
现在,看到陆邦彦这样,当真是不知道该用何种心情面对。
颜如玉已经嫁人,他还却演着那场郎骑竹马来的戏,还穿着那件花影重叠的衣,还陷在那段隔世经年的梦里,静静和衣睡去,不理朝夕。
现下元节将至,女人和小孩子都很少上街,一到夜间便连男人也不怎么走动了。
陆邦彦作出这番模样,也难怪府里的人会误会他了邪。
其实,说句实话,关于陆邦彦的事,沈毕之是不愿意再插的。
西厂已经建好数日,只等金点、唐以及凤家兄弟被锦衣卫的人押解进京,就该正式开门做事了。现在女帝交代的许多差事已经在筹备,前期的准备工作也都不少,沈毕之每天除了吃饭睡觉,都有一大堆事要处理。
现在,还得抽时间来管陆邦彦的破事。
若是他因为陆翊的死伤心,沈毕之很愿意抽出时间来开解,但是现在看来,显然不是。
对他打击更大的,是皇子同颜如玉的亲事,他觉得自己遭到了双重背叛,所以沉迷回忆,无法自拔,因为回忆里,没有背叛!
我为什么要来管他的这些破事啊?要不是陆邦媛紧紧拉着自己的衣袖,沈毕之真想挥袖而去。
拍了拍陆邦媛的,示意她自己来处理。
陆邦媛迟疑了一下,抬头看了沈毕之一会,确定她不会跑掉,这才放开了。
沈毕之迈步走过去,穿过一条两侧开满鲜花的鹅卵石小路,还未走到陆邦彦身边,就已经说道,“兄长今儿个这是唱的哪一出啊?最近戏园子里面这是又排了什么出彩的新戏,以至于兄长回到家里还是念念不忘。”
“毕之来了啊!”陆邦彦抬头,甚至还笑了一下,看上去有些滑稽。
阳光落在他脸上厚重的油彩上,看上去就像是一块劣质的调色盘,质量不好,所以所有的颜色都混在了一起,虽然还能看,却也绝对不好看就是了。
“是啊,又来打扰了!”沈毕之这样说着,人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
秋千架对面原本是棵大树,后来有位风水先生说侯府有血煞之气,加上这棵树更是不吉利,于子女不好。
陆翊和慕蟾宫都是武将,不敬天地、不拜鬼神,但事涉子女,便也就着人动砍了。
树砍了,却留下树桩子,走到此处时还能歇歇脚。
沈毕之坐过去,双搁在膝上,“兄长还没回答,这是在做什么?”
陆邦彦双腿支地,秋千停止了摆动。然后,他才说道,“不过是突然忆起了一桩往事,想起自己还欠着别人一个承诺。”
“不知道兄长听没听说过一句话,叫做旧诺怎践。既然是旧时的承诺,原本不曾实现,现在也不必实现了。能永远留在回忆里的,根本就不是活人。”沈毕之望过去,只能看见陆邦黑压压的头顶。
陆邦彦低着头,很小声地说了一句,“若是当初我答应她的时候就已经做到,或许我们就是另外一种结局。”
“呵!”沈毕之轻笑出声,“兄长又何必如此?你心里应当一清二楚,其实你和她的这场美梦,气数早已尽,重来也是无用。”
“毕之,你不明白。”陆邦彦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一切都不重要了,只要她好,我就好。”
“皇子妃与皇子两个人新婚燕尔、蜜里调油,正是最恩爱的时候,怎么会不好?”沈毕之反问了一句,才继续说道,“只是我横看竖看左看右看的,怎么也瞧不出兄长是哪里好了!”
陆邦彦没有理沈毕之,好与不好,那都是他自己的事情,与旁人无关。
以袖掩唇,沈毕之笑的眉目弯弯,“兄长今儿个的这个打扮,其实也还不错,替京都那些个道士法师增加了不少的收入。”
陆邦彦这几日其实过的有些浑浑噩噩,一时倒没有反应过来沈毕之话里的意思,“毕之此话何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