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蟾宫离开后,沈毕之径直去了陆邦彦的住处。
陆邦彦住的地方在侯府的东面,是独立的院子,院墙是及腰高的松柏。院子里有一汪池水,用作洗砚,池无鱼,水色偏淡墨色,池边有棵大槐树,枯荣各半,生死相隔,槐树下钉着梅花桩,梅花桩旁边有两排武器插放在落兵台上,落兵台边上有两把藤椅,藤椅间是张小桌,桌上放着时令的瓜果点心,再往里有一簇杂乱无章的迎春花,花开半时。
沈毕之喜欢他这里,看似随意,却又那般恣意。
陆邦彦武双全,旁的人都觉得他是裘带歌壶的翩翩儒将,但他却觉得自己只是个不解风情的武人,故而常服大多是武人常穿的束腰窄袖样式。
沈毕之到的时候,陆邦彦翘着二郎腿半躺在藤椅上吃瓜子,瓜子皮衣服上和地上各落了一半。
这样的架势,实在和外面人眼那个温尔雅、礼仪良好的兵部侍郎大相径庭,倒像是街边的地痞流氓。
陆邦彦穿着束腰窄袖的衣服,用的是竹青织竹叶暗纹的蜀缎。
这布料沈毕之实在记忆犹新,因为她也有一匹一样的,她还差点因为这布料被误会成陆侯爷的私生子。
那是去年八月的事。
那时候,沈毕之已经在侯府上住了个多月了。从五月到八月,从住处的蔷薇花含苞吐蕊到花期将尽,父母那边依旧没有任何消息传回来。
宁静午后,蝉鸣聒噪。
蔷薇花爬满回廊,尽管不复六月份的娇研,但有种别样的残缺美感。
廊下的石桌旁边,沈毕之和陆邦媛对坐两边。在她们身后,蔷薇和陆邦媛的贴身丫鬟采薇正在打扇。
去年的夏天比往年热上一些,连带着八月份也还有些消不下去的暑气。
沈毕之随端起凉茶喝了一口,放下茶盏才慢悠悠地问了一句,“今儿个怎么有空到我这里来了?”
在侯府住的这个月,沈毕之与这陆家兄妹也算是熟络了起来,言辞间也少了一些客套疏离。
“怎么?你这里本小姐来不得吗?”陆邦媛鼓着腮帮子,气呼呼地瞪她。
沈毕之右拇指轻轻摩挲着杯沿,故意逗她,低低地笑着,“来是来得。只不过我记得前儿个有人说我一肚子坏水,再也不同我这小人来往了!不知这人,媛小姐可认得?”
“毕之哥哥,吃糕点!”陆邦媛在桌上抄起一块糕点,直接就塞到了沈毕之的上,睁眼说瞎话道,“不认得!”
沈毕之把玩着糕点,像是在把玩什么稀世的珍宝,突然发出一声轻笑,也不知道是在嘲讽还是单纯的被取悦。
陆邦媛低头吃着同样的糕点,偶尔抬头偷瞄沈毕之一眼,再低头时嘴角扯出一抹得逞的笑来。
“我脸上有花?”被她看的坐立不安,沈毕之终于忍不住开口询问。
“啊?”突然被点名,吓得陆邦媛一把扔了的糕点,“没有……没有啊……毕之哥哥你脸上什么都没有!”
沈毕之不解,又问,“那媛小姐为什么一直盯着我看?”
此话一出,采薇“扑哧”一声笑出了声。
陆邦媛俏脸一红,但她不好直接怪罪沈毕之,只得拿采薇出气,把脸一板、眼一横,故意恶着口气道,“采薇,连你也敢取笑我?”
采薇连忙跪下,“咚咚咚”地磕了个响头,“小姐息怒,奴婢不敢!”
陆邦媛只是个十五岁的小丫头,哪有什么坏心,不过是因为迁怒,想要吓唬吓唬她罢了,等她真磕了个响头,反倒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沈毕之见小丫头茫然无措的样子,叹了口气,说道,“采薇,还不起来?这天正是热的时候,你不打扇,热着你家小姐,算是谁的责任?”
采薇也算上道,闻言连忙起身重新为陆邦媛打扇。
陆邦媛绞着帕,好好的丝绸帕硬是被她绞的不成样子,她才磕磕巴巴地说,“毕之哥哥,其实……其实我……我今天……”她把眼睛一闭,豁出去般说道,“我是有事要问你!”
个月的接触,沈毕之已经将陆邦媛看的透彻,这就是一个心直口快的姑娘,没什么坏心,性格也直率。
“什么事?”沈毕之何曾见过陆邦媛作如此扭捏之态,心下不免有些好奇。
陆邦媛挥,“你们两个先退下,我与毕之哥哥有重要的事情要谈!”
采薇点头,行了礼,转身朝廊外走去。
倒是蔷薇,她没有直接离开,反而看了沈毕之一眼。
沈毕之很满意她这种尊重自己的行为,笑着点头。
蔷薇这才行了礼,向着廊外走去。
陆邦媛可没注意到这一点,她现在一门心思都在自己的问题上。等到两人在一定距离外站定,她才开口说道,“昨天皇上赏了父亲两匹竹青的蜀缎,是蜀今年的进贡之物。一匹父亲给了哥哥,另一匹可是送到了毕之哥哥这里?”
“不错。”沈毕之点头,“可是媛小姐也喜欢那布料?若是喜欢,我让蔷薇现在就抱了来,媛小姐带走就是!”
“那,毕之哥哥可如传言那般,真的是……真的是父亲的儿子?”陆邦媛问的有些小心翼翼,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一匹布和侯爷的私生子,这两件事之间有什么她不知道的必要联系吗?沈毕之自问推理能力不错,可实在是看不明白这陆邦媛的逻辑。
也不见沈毕之生气,她右托着腮,左食指指腹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桌面,微眯着眼看过去,脸上甚至还带着一抹可以算得上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