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国已派使者来,要封我师父为国师,河北之地,已失大半,都统制又如何。”
年轻和尚看到宝器和尚将都统制拿出来吓人,忍不住冷言相讥。
“五台山丛林众多,在河东河北广有信众,长老一呼信众百应。但若是成了索虏的国师,智真长老这几十年的修为,五台山五百年的声誉,岂不毁于一旦。吾不信长老如此不智。”
“明安不得无礼,”智真长老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说道:“宝器下山之后,在凡尘中修炼一番,嘴皮子变厉害了。金国的招揽,吾自然不会理会。否则寒了信众的心思。”
他停顿了一下,声音清朗,接着说道:“宝器此来,是又要劝说五台山的僧众下山与索虏作战吗?前次呼将军前来,带去三百弟子,老纳听闻已经折损过半。我五台僧众虽有拳拳之心,但也经不住这般消耗。”
宝器和尚一声哀叹,终于来了。五台山如何反应,只有看凭借自己的一张嘴巴了。手中摸了摸呼延庚送来的书信,递给旁边的明安。
明安和尚哼了一声,转手递给了智真长老。智真长老看了一眼并没有打开书信,而是等着宝器和尚的回答。
“索虏入寇,山河破碎,百姓流离失所,为索虏所杀,冻死饿死,不计其数。又岂止三百人?两河豪杰,只盼以自己一条性命,换得百姓十条性命,慷慨赴义,前赴后继。又岂止三百条性命。”
他干着嗓子,按照自己了解的智真长老的性子,激将道:“为了五台山三百位高僧的性命,便不理会时间千百万百姓的性命,这便是大师的慈悲吗?”
智真长老没有说话,明安和尚却怒道:“我师傅最善医术,曾为五台百姓驱除瘟疫,普渡众生,焉能受尔讥讽。”
智真长老伸手拦住弟子,说道:“呼将军让尔来,是想要多少僧兵?”
“一个僧兵也不要也,只为光大我佛。”
“宝器,如何光大我佛?”
“自浮屠北传以来,虽丛林遍布,但终不为朝廷认可。小的事情不说,光是天子之威,便有三武灭佛。何况浮屠还分作许多派别。长老虽是宗师,也受百姓爱戴,却非天下丛林的领袖,光是五台山上十九座丛林,恐怕便有不同的几派。”
宝器和尚抬头看了一眼智真长老,长老眯着眼睛,目光森森。宝器和尚一惊,接着道“故我家将军,欲将天下教派,化元混一,特请长老前往河间,共襄盛举。”
“天下教派,化元混一。呼将军好大的口气呀。我且问你,佛家讲为来世修功业,儒者说当入世,重在当世。这便如何化元混一。”
宝器和尚当了这么久的游方僧人,知道单凭口齿辩难,自己绝非这老僧的对手,也根本不可能说服这老僧,自己只能守定一条信念,不被这老僧说得理屈词穷已经是胜利。
“入世救民,就是最大的功业,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长老你说是也不是。”
智真长老笑而不语,取过呼延庚的信看了起来。
“你家将军让我去河间,帮助修订教义,还可与道家的高人辩难?”
呼延庚请公孙胜修订教义,自然不是要把教义的解释权交给公孙胜。请智真去,也不是全按照智真的说法去修改教义,重在互相辩难。
呼延庚编写些口号,记录些七大洲四大洋的常识,他能够胜任,但要用佛教徒熟悉的语言,引导他们信奉伏羲女娲,却超出了呼延庚的知识储备。
故而呼延庚要找一个擅长辩难,而且与道教龙虎山派不对付的,来和公孙胜打擂台。
在他们辩难的过程中,呼延庚让东海书社的士子们摘取对自己有利的只言片语,按照自己的理解裁减组织,修改后放到教义的正文中去,用支持他的说法的文字,来吸引相对应的信徒。
这样出来的文字,一方面高深莫测,可以由着呼延庚解释,另一方面自相矛盾,用来对付各个教派的顽固派。
呼延庚给智真长老的信,就是大致阐明了伏羲女娲的教义,如果智真长老认为这些他可以妥协,宝器和尚就带他到河间去。如果智真长老不知变通,宝器和尚得到的命令是:放弃。
智真长老又重新读了一遍呼延庚的信,闭目沉思。
宝器和尚紧张的望着长老。
半晌,智真长老说道:“此开宗立派之事也,若能成功,老纳……”他没有说下去,而是笑了笑,“这么大把年纪,还是参不透功名二字,老纳就随你走一遭。”
十一月的风吹过张宪身躯,微微中一股潮湿的味道。看着身边这个稚气未脱的少年,张宪至今也有些不信这便是呼延庚手下的赫赫有名的第一骑将。高宠的名声,已经隐隐压过歩鹿孤乐平了。毕竟是郡王之后。
高宠拿起手中的一块烤肉,扔给张宪,自己手中拿起一块,呵呵笑道:“本来我等想诱歼附近的一股骑兵,却不想被你破坏。”
“我等要护送张招抚前往沧州,确实不该节外生枝。”张宪是张所得亲儿子,但在高宠面前,他一本正经的用官位称呼自己的父亲,以示护送张所这件事是呼延庚的命令,而非张宪的私事。
张宪和高宠奉呼延庚命令,到河北西路接应张所。本来很顺利的找到张所,可张所却不愿走。“若吾离去,河北西路生民若何。”
现在呼延庚全占了河北东路,便传令给张宪和高宠,让他们协助张所,将张所招抚的流民和义军引向河北东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