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最后一缕薄金坠入山河,阴翳便笼罩了整个皇宫。{/ /}
太后醒来时正值天黑,睁着眼睛躺在床上,凹陷的眼瞳四转不见随从亦不见宫人,仅一小宫女端着烛台悄悄地走进来,小宫女吹着了火折子将烛台点燃后猛然一惊——
那床上躺着的人不知何时已然端坐在床沿盯着自己,深陷的双眸没有一丝生机,却又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小宫女吓的噗通一声跪到地上,匍伏着不敢抬头。
“他们都走光了,你怎么还不走?”
太后声音沙哑,似笑非笑还哭又止,嘴角噙着自嘲的笑,直听得小宫女战栗悚然,她微微抬眸,复又垂下,沁的更低,咬牙后坚然道,“昨日太后命奴婢寻大宫女,今个发现大宫女在云瑟宫……”
她不敢说出死在云瑟宫,可是太后已然猜到了,撑在床沿边的手掌已然握成拳状,暴起的经络沟壑无不昭示着心中荼火。她终是松开手,哀叹道“你走吧”
钟粹宫的宫女太监走的走散的散,即便太后不说,她也不敢久待,小宫女顺着她话小心翼翼的从地上爬起来走出钟粹宫时不忘阖严了门扉。
屋外树影沙沙攒动不歇俨然风声鹤唳之势,如鬼魅如妖魄,黑压压一片映在钟粹宫的纸窗上。
太后径直从床榻走下,来到烛台前,摇晃的烛焰可不就是现在的她,命已不在自己手中,指不定下一刻便会湮灭在风势中。
果然,一道劲风将门扉冲开扑灭了摇闪不定的焰火,随后便是那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面孔——
傅瑾言一掌就拍开门板,身后的盈香提着灯笼走上前来为她照出一条可见的光路。身后并无甲胄禁军,只有她们主仆二人,看来她是要私下了解。
太后不疾不徐就着身旁的案椅缓缓而坐,被灯笼映照的半边脸并没意料中的惊恐,反而噙着淡淡的笑,一种看破生死的倏然嘲讽和冷笑。
太后冷嘲,“你速度还挺快的”
“再快也快不过太后……你把夜楚樽和鄂嬷嬷藏哪儿了”傅瑾言开门见山丝毫不拖泥带水,况且她也不想拖延。
太后见她不耐烦心中更为得意,提着茶壶径自倒了盏茶水轻呷了一口,冰凉的液体入喉整个人更为清醒,她缓了缓声,柔和道,“既然是藏,哀家当然不会告诉你”
脖颈间突来的力道令她窒息,傅瑾言不知何时已然掐住她的脖子,失去耐心的手指不断缩紧,攥着她的头颅拖向自己,“我已经忍你很久了,你以为鄂嬷嬷带着那个婴孩能逃出我的手掌心么,我迟早会找到他们的”
太后憋红着脸,面上仍是嘲讽的笑意,这笑中蔑视之色在微光下熠熠生辉,甚为耀眼,傅瑾言忽然松开手,“突然想了想,就这么杀了你,岂不便宜了你”
要弄死她,却不想见到她那嘲弄的笑。
太后猛咳了一阵,依然发出嗤嗤的讪笑,笑得傅瑾言脸色都变了,终于道出心中怒问,“你笑什么!”
“哀家笑你……咳咳……”太后平息了咳喘,望定了那张风姿绝色的面容,“你这么急着找到哀家的樽儿不就是想破了那句术士之言么,你到底还是害怕了,哈哈哈哈……”
“我看你是老糊涂了,什么术士之言,你说的我一句也听不懂”傅瑾言绝美的面容上现出裂隙,扭曲的有些可怕,脚步不自觉的后退直至抵在座椅边。
却是这样的神色,令太后心胸豁然,笑声更为肆悦——“你能这么及时的回到宫中阻止宝贤封后,感情在我宫内放了不少眼线,你又岂会不知那术士之言?”她从案椅上站起来,微勾着腰,一步一步朝傅瑾言走近“哀家曾找人算过你的命理却是皇后之命,可是宝贤却是太后之命,再者今日之事可不就坐实,你说呢!”
傅瑾言强颜噌笑“没想到太后你一把年纪了还信这个”
“你错了,哀家偏偏就相信这些术士佛言,早在先帝游巡邺城之时就有相士断言哀家将是这苍冥后宫之主,你说哀家怎能不信?!”
太后癫狂大笑,眼角有烛泪流出,熄灭的烛焰此刻也将烟儿散尽,凄凄冷冷凉尽斯夜,只闻得妇人不甘的大笑,她笑过反观面前人泠然道“哀家使尽千方百计都没弄死你,到头来还叫你登上这后位宝座,这难道不是命理么,其实你心里早就相信了,不然你一回宫也不会这么急着找出哀家的孙儿!”
她确实信,一直都信,要说早,唯有追及到戚染替自己算的命,那时她还不信命理之说,可后来却渐渐的相信了,尤其是自己如今的身份以及面前人所说的。
刚走的小宫女便是她安排在钟粹宫的眼线,所以贾宝贤的命理她一早就知道,这也是她决计找到叶楚樽的原因。她要赶尽杀绝必先一击即中不能留下任何掣肘和余地。
“信又怎样,不信又如何?!”傅瑾言面目狰狞,妖媚的双瞳里仿佛洇蕴了血湖洪水,翻涌着惊涛骇浪,却又瞬间归于平静,平静得如镜面,倒映的却是另一张容颜。“本想留你性命让你做个闲散太后,可你不甘悠闲,反而几次三番的坏我好事,这次我也不打算留你了”
她轻描淡写地说着,嘴角的弧度残佞又嗜血。岂料太后饱经风霜的脸上非但没有惊慌,反而笑得越发的欢乐,欢乐中又透着鄙屑。她后退了几步坐回自己原来的案椅,伸手将烛台揽进怀里,一边抚摸一边浅笑低言道“你知道哀家最恨的人是谁么?”
仿佛一个将死之人无惧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