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小院很是破败。自从林墨根去世,林家没了顶梁柱,收入呈雪崩式狂降,按照城里的说法,这一家子就算是破产了。房子破了,无力修缮,土墙裂开了缝,屋顶上茅草也被大风吹得七零八落,院子里满是泥泞,现在,院墙也垮了一大截,一眼望去,满目疮痍,像是刚刚经历了一场战火。
林锐踩着烂泥,来到房檐下。
这是一座成“l”型的老宅,正北一排三间屋子,堂屋和两间厢房。西侧南房是厨房。
南房里回响着风箱的鼓风声,炊烟飘出破败的窗棂,弥漫在屋檐下,有些呛人,但更加诱人——那是苞谷的清香。
林锐刚到磨山村的时候,林墨根、彭大珍两口子就时常给他送来煮熟的包谷。闻着包谷的清香,小小年纪的林锐口水滴答。可林家夫妇前脚一走,古帆那老头子就把包谷扔进了猪圈,喂了猪。这让林锐大为不满,他曾经以绝食抗议,结果,被古帆一顿暴打,最后不得不向恶势力低头,吃着单位那营养丰富但极为不可口的营养配餐。
林锐上了小学。彭大珍煮好包谷,守在学校门口,等林锐放学出来,偷偷塞给他。林锐总算是吃到了那魂牵梦绕的美味,一口气吃了五个,打着饱嗝回到家里,看见古帆准备的营养配餐犯哕。结果,古帆又是一顿暴打,硬是把他一肚子的包谷打得吐了出来。
林锐初中后,总算是脱离了古帆的“魔掌”。可以毫无顾忌地吃包谷了。不过,林锐已经具备了自律能力,他明白,这种劣等植物蛋白食品,对于一个猎杀者没有好处,只能是浅尝辄止。何况,林家一穷二白,三个丫头还吃不饱,林锐哪里好意思胡吃海塞。
不过,这也养成了林锐一个吃零食的习惯,别人的零食是花生瓜子饼干,林锐就是啃包谷。尤其是,执行任务之前,啃一个包谷,能提神醒脑!这个习惯没少被郑娟嘲笑,说他骨子里就是个农民,该回家种地。
不过别处的包谷不解馋,还是莫山村的包谷好,准确说来,是林家老宅灶台上的包谷好!
林锐已经一个学期没吃到彭大珍的苞谷了。
林锐贪婪地呼吸着苞谷的清香,走进了南房。
和所有五岭山乡村的农家的厨房一样,灶台靠窗,便于排烟,灶台对面是用青石砌成的火炕台,火炕台低洼下陷到地平一下,像是个小天井,这是为了更好地利用灶台里的暖气。火炕台后面,是北墙,墙上无窗,光线不好,挂着殷红的辣椒串和布满黄斑的老包谷。
林锐知道,老苞谷上的黄斑,是黄曲霉菌,这种霉菌能产生黄曲霉.素,是一种致癌物,长期过量摄入会导致肝癌。在城里,禁止销售出现黄斑的包谷。
但是,彭大珍和林家三姐妹舍不得扔掉带有黄斑的包谷。
眼前的贫困和饥饿,迫使她们忽略遥远的威胁。
林锐心中懊恼,这么多年来,他对林家的贫寒熟视无睹!今天,他被单位扫地出门,成了一个真正的孤儿,才看清了林家的贫穷!
彭大珍坐在灶台边,用火钳拨拉燃烧的柴木,好让柴木燃烧得更加完全,这样可以节省柴木。林霞在一旁,吃力地拉着风箱,每一次鼓动,火焰便升高起来,把母亲满是皱纹的脸庞照得红艳艳的,把母亲的头发和衣衫烤干。铁锅腾起浓浓的水雾,水在铁锅里沸腾,带着黄斑的苞谷,在沸水中滚动。
林锐口水滴答,尽管,他知道锅里的苞谷致癌。
“小锐,莫家兄弟是你打的?”彭大珍坐在灶台前问道。
林锐已经上高二了,可在彭大珍眼里,他还是那个流着鼻涕、胆小如鼠的小孤儿,见人就往后躲。今天是林锐放寒假回来的第一天,一个学期没见,林家这个义子居然打倒了两个横行乡里的干人!村里多少壮劳力都惹不起这两个祸害。所以,彭大珍明明看见林锐动了拳头,可仍然不敢相信。
“他哪有那本事!是天雷打的!”林凤坚持自己的观点。
“不是天雷,是小锐打的!”林巧奋力维护林锐的强者地位。
“管他谁打的,重要的是,莫家兄弟以后不敢欺负咱家了!”林霞是个中间派。
“大姐你不要和稀泥!”林凤喝道:“林锐,你说老实话,是不是你打的!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不许吹牛皮!不许说谎!”
林巧叫道:“谁吹牛皮了!谁说谎了!小锐,打了就打了!大大方方承认,别怕!三姐站在你这边!”
林锐看清了形势,有关林锐是否殴打了莫家兄弟,母女四人分成了三派。这让他很是头痛,他最希望看到的,是母女四人形成一条统一战线,全票通过莫家兄弟遭到雷劈这个结论,否则,要是传到单位耳朵里,大大的不妙。大家思想不统一,只有做耐心的解释工作了。
“呐,关于这件事呢,有点复杂,莫大那狗东西对三姐动手动脚,小弟我一时气不过,就打了他一拳……”
林巧欢呼起来:“二姐,你听见了吗,小锐都认了!我就说吗,是咱家小锐打的!今天要不是小锐,咱家就要吃大亏了!小锐你真厉害,莫家那两个干人都打不赢你……”
“三姐三姐,我的话还没说完呢。”林锐慌忙说道:“其实吧,我虽然打了莫大一拳,可三位姐姐也是知道的,我体质弱,没啥力气,不瞒三位姐姐,我在学校,连女同学都打不赢,体育课都不及格。哪能一拳把莫大打那么远。”
林锐对自己的评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