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昭和十年冬至,恰逢皇后千秋,京中有品级的官员、女眷都盛装打扮,依着时辰进宫贺寿。
只是冬日时短,天色擦黑众人就回了府。
赵绍荣看着宫门在门前一点一点合上,沉重的门轴转折出一串木头塞涩的长音。在门要合上最后一寸时,匆匆出来一个人影,赵绍荣心中一松,待人影渐渐走近,复又喉头一热,但又速速止住:“易公公……”
那人是长春宫的总管太监易康健。
“夫人是随着众夫人一道从长春宫出来的,现下各宫都落了匙,娘娘派了人私下找呢,侯爷且先回去,找着了夫人,小的去侯府禀报就是了。”易康健也面色沉沉,就是赵绍荣递出去了沉沉的荷包也不见他面色有一丝松软。
“那……那就麻烦……麻烦……易公公了……”天寒风大,赵绍荣全身冰冷,似乎连舌头也被冻住了,话语说的极慢,也极费力,易康健敷衍着挥手,示意他该走了:“侯爷还请先回,静候奴家消息就是了。”说完就折身回去往宫门走,赵绍荣看着那绿色的在渐黑的夜色里急行的背影,双手攥得死紧,待宫门阖上,才转身往马车走去,刚见到侯府马车的影子,就眼前一黑,几欲昏厥,小厮圆宁见赵绍荣面色惨白,忙上前扶了他上了马车。
赵如意不明白,昨日言笑妍妍的母亲怎么才过了一晚就躺在冰冷的棺木里,温柔淡然的父亲满脸狰狞的往外冲,慈祥安和的老太太大声叫了柴妈妈的男人柴来和儿子柴东去拦住父亲,父亲可真吓人呀,手背上的脉络点点凸起,声嘶力竭的喝骂:“放开!狗奴才!我和他拼了,这条命我不要了!”老太太又气又急,瘫坐在榻上直喘气,柴妈妈一边拍着她的背给她顺气,眼中含泪的对赵绍荣道:“哥儿,你少说几句吧!”。这时因为要找亲娘,哭着在碧纱橱睡着了的赵如意被惊醒,掀开帘子的一角就看到这一幕,吓得楞在当场。
“把他绑起来!”老太太平顺了气息,厉声下令,柴来略有迟疑,赵绍荣立马挣脱要站起来,柴来是老兵出身,忙按住了他,对柴东道:“拿绳子来!”他曾在度宗身边多年,知道此刻若是放了赵绍荣出去会惹多大的乱子。
赵绍荣被绑了还在挣扎,喘着粗气,头发也散了,衣服也皱了,“母亲!母亲……他是在逼我,他逼我的!母亲!”
老太太只觉得一口气提不上来,大口大口喘着,柴妈妈扶着她坐正,她哭道:“就是逼你,你又能如何!难道你要我们阖府上下给元娘陪葬?”
“可是,母亲,我难受……儿子难受呀!”赵绍荣突然嚎啕大哭起来,老太太蹒跚着起身,走到他身侧蹲下:“哭吧,哭一场也就罢了……,元娘……和你缘分浅……他要我们疯,我们偏要活的清清明明,日子还长……若是你有个好歹……元娘留下的一双孩子靠谁?就是我也……”一向刚强的老太太这会儿也老泪纵横。
赵绍荣靠在老太太怀里,母子哭做一团。柴妈妈也直掉眼泪,还强撑着安慰老太太。
“夫人,人已经派出去了。”昏黄的灯下,荥阳侯郑府的春晖堂冷冷清清,郑善佑今夜又去了东府郭氏那里,罗氏则遣了下人,只留了陪房三福家的。
“我也是没办法了。侯爷,老太太心里眼里都只有那小杂种,就因为他是袭爵的……”她缓缓道,慈眉善目模样,若不是“小杂种”三个字淬了毒一般尖利的话,她称得上是一个宜室宜家的旺夫面貌的女人。
“是没办法了,姑娘素来心善。”三福家的用了旧时称呼,罗夫人长长嘘了一口气:“留着灯,安置了吧。”
昭和十年的冬季,冷得太快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