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对于目光凌厉的李贵妃,陈皇后的眼神比较迷离。
也不知是因为长期依赖她这个妹妹,还是对许多问题抱之以冷漠的姿态,似乎对水墨恒的到来并不抱什么期许。
她不像李贵妃。
当听到水墨恒信誓旦旦地告知有话要说时,李贵妃的眼神里聚有光,表现出足够的兴趣。
而陈皇后的反应要小得多。
为了让两位贵人重视自己,水墨恒直奔她们最关切的问题:“不知皇后与贵妃对皇上的病情有何看法?”
这一招儿对付张居正极其奏效。
水墨恒相信,对付陈皇后和李贵妃同样有效,毕竟这是一个牵动朝廷神经的问题。
尤其对于李贵妃,她是皇太子朱翊钧的亲娘。儿子将有一天要继承皇位,怎么可能不关注皇上的生老病死?
果不其然。
陈皇后倒看似平静,不动声色,与李贵妃对视一眼后,将目光缓缓锁定在水墨恒的身上。
而李贵妃听了愁容满面,还带着几分愤慨,冷冷地问道:“莫非你知道皇上得的什么病?”
跟着两位大贵人来到慈庆宫,水墨恒就没打算隐瞒。
但坦诚这个事实,无疑要承担巨大的风险。太医院的太医御医们谁也不傻,可一直没咋弄明白皇上的病情,并不代表他们只会吃干饭是窝囊废。
水墨恒“噗通”一声跪下,诚惶诚恐地说道:“若小的直言,皇后与贵妃可否免我罪责?”
这么说算是给自己留了一条退路。
先说断后不乱嘛。
“说。”李贵妃疾言厉色。
水墨恒深深吸了口气,先作好心理准备,低着头,刚开始没敢正眼对视两位大贵人,然后才谨小慎微一字一顿地说道:“皇上得了不治之症,时日所剩不多。”
“放肆!”李贵妃豁然站起,眉毛拧成一团,戟指相向,愤怒地大声呵斥道。
陈皇后脸色也是一变,跟着李贵妃站起来。这下看水墨恒的目光如同一把刀子。
幸好水墨恒提前做好了准备。见两位贵人动怒,当即拿出一副以性命担保的姿态,摸着自己的胸膛说:“小的该死,可小的对天对地对良心,绝无半句谎言。”
说完这句话,水墨恒偷偷瞄了一眼。
“接着说下去。”李贵妃死死地盯着,一眨不眨。
“皇上的手腕上生了痔疮,那是一种梅毒,同房会传染的,医学界至今尚未找到治愈此病毒的良方。若小的猜得不错,皇上的屁股和下身也有。”
“你胆敢胡言乱语诅咒皇上?”李贵妃面如土色,心中燃起一股滔天怒火。
“借小的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水墨恒终于昂起头来,感觉已经跳进了大海中,不拼命地游就会溺水淹死。
“小的再斗胆说一句,给皇上看病的太医御医和民间甄选上来的民医可谓不少。然而,皇后和贵妃可否听过,谁能将皇上的病症确切地诊治出来?”
陈皇后和李贵妃双双语塞,无言以对。
这是个事实。
水墨恒接着说道:“还有,皇后和贵妃可否仔细想过?皇上筋骨根基原本强健,又正值盛年,可现在为何离不开床?那是因为皇上经常服用药物,刺激身体。殊不知是药三分毒,积年累月,皇上的身子早已被掏空。”
这番话说得铿锵有力,不容人有半分质疑。
李彩凤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猛地一拍绣榻,然后怒指水墨恒,咬牙切齿道:“你给我听着,今日今时,你说的话若有第四人知道,我让皇上诛你九族。”
水墨恒迎着李贵妃杀气腾腾的目光,回道:“为了皇上,为了皇后,为了贵妃,为了朝中文武百官和天下百姓,小人刚才的话绝不会对他人言,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既然小的看得出来皇上的病症,想必其他太医御医迟早也会确切地诊断出来,或者他们早已心中有数,只是怕惹祸上身,不敢明言罢了。”
自水墨恒抬起头来,便在说话的同时,一直留意两位贵人神情的变化:从震怒,到语塞,再到求知的,这会儿又是沮丧。可见说到她们的心坎儿里去了,只是一时难以接受。
见两位贵人方寸已乱。
水墨恒又补充道:“其实,不瞒皇后、贵妃,皇上的病情已经传至民间。民间扬言,皇上得了一种不能治愈的怪病。小的父亲是一位被甄选进宫给皇上看病的民医。像所有民医一样,也是抱着必死之心而来,就没打算能够活着回去。”
“是内阁张先生让你来的吗?”李贵妃突然问。
“不,是我自己要来的,张先生只是做了一个引荐人。我进宫原本是为了营救我的父亲。”水墨恒如实回答。
“你父亲是谁?”
“叫作水仙,他因诊治不力,被首辅大人治下死罪。本于今日午时在菜市街法场斩首示众。所幸皇上宅心仁厚,宽恕了我父亲等六位民医的性命。小人感念皇恩浩荡,抱着为皇上分忧的决心,再次投躯帝廷,天可怜见,请太后贵妃明察。”
“你不怕死吗?”李贵妃美目中凶光毕露。
“怕。小的当然怕死。但正所谓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
情急之下,水墨恒脱口而出一首后世的外来诗。此时的他,已骑虎难下,也顾不了这许多,诚挚地说道:“皇上的病,臣子百姓们可以不知道,但皇后与贵妃不可不知啊……”
“滚,滚,给我滚,本宫不想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