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的言官主要分为两类:一类是以都察院的御史为代表,一类是六科给事中为代表。
说到六科,不得不从明太祖朱元璋说起。
朱元璋立国之初,鉴于宋元两朝君弱臣强,朝廷权力失控乃至灭亡的教训,加上丞相胡惟庸谋反一案对他的深深刺激,使得他革除丞相制,把丞相的权力分之于六部。
但又怕六部的权力过大,威胁到皇权。
所以,朱元璋又对应六部,设立六科给事中,从而对六部的权力进行牵制和监督。
六科给事中不隶属于任何部门,直接对皇帝本人负责。
这样一来,给事中不仅掌握了参政议政的谏议权,同时还拥有监察弹劾权。朝廷文武百官无不受其监督。
虽然官阶只有正六品,但上至三公九卿、部院堂官,下至不入流的吏目、录事,见着六科给事中,都得行拱手之礼。
可见,六科给事中的地位之特殊。
还有一点,也可佐证:明朝政府各大衙门,都设在京城各处,包括地位显赫的司礼监都在紫禁城的外头,唯独内阁和六科的公署设在紫禁城里面。
因此,六科言官集体跪谏弹劾冯保,必将轰动朝野。一件大得不能再大的事。
高拱对冯保,这次可算下了血本。
从《陈五事疏》收权,到拨款讨好李贵妃,到浙江道御史奏本弹劾,再到六科言官一道上本集体跪谏……
步步为营,一招比一招狠。
只为扳倒冯保。
“哼,我倒要看看你怎么招架这排山倒海的凌厉攻势!”高拱想着冯保焦头烂额无计可施的样就开心,正自得意,一位传旨太监送来皇上对《陈五事疏》的御批。
上面只有简单的三个字:朕知道。
而公本却没传回来。
留中不发。
几个意思?新皇登基,第一道内阁公本,竟留中不发?
这可是驱逐冯保的第一步棋啊!
便遭遇了障碍?
高拱恼下脸来,愣愣出神,满脑子都是:皇上想什么呢?皇上想什么呢?还没想出个头绪,时任刑部尚书的刘自强惶急而来。
刘自强是嘉靖二十八年进士,也是一位老臣,可为人低调,比起同时代的高仪、葛守礼、朱衡等部院大臣,名气度远不及。
高拱一见刘自强的表情,知道定有急事,而且不像是好事。
“老妖道不在兵部。”刘自强简单行礼后,上来就是这么一句话。
“什么?”高拱一惊。
“我奉首辅之命,刚去兵部提人,结果张居正说老妖道被东厂的人抢走了。”
“东厂?”高拱一惊胜过一惊,从太师椅上跳了起来,“请旨三法司共审老妖道,折子已经呈上去,结果人被东厂抢走了?”
“对,就是东厂。”刘自强肯定地回答。
高拱稍一回虑,问:“张居正说了什么没有?”
“什么都没说。”
“那他对此态度如何?”
“似乎很随意淡定,没什么过激的反应。”
高拱浑身一个激灵,阴沉沉地说道:“恐怕这是他故意的吧?”
刘自强一时还没想清楚这句话的意思,试探地问道:“要不,我再去东厂要人?”
高拱摇了摇头:“已经晚了,又被他抢了先。”
“晚?”刘自强有点懵。
“请旨三法司共审老妖道一事Mü气,张居正行事一向谨慎周密,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出岔子。”高拱喃喃言道,神情凝重,“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他与冯保早已暗中勾结好了。”
“若是这样,他故意破坏司法程序,身为内阁辅臣目无王法,我们可以参他一本。”刘自强道。
高拱深深叹了口气:“在你刑部尚书眼中,张居正是有违司法程序;可在陈皇后和李贵妃的眼中,他就是会办事啊。”
“啊?”刘自强还没明白。
“你想想,现在眼下真正当家作主的是谁?”高拱问。
“自然是李贵妃和陈皇后。”
“那她们想老妖道生,还是死?”
“当然是死。”
“这就对了,张居正老狐狸精一只啊……”高拱目光灼人,望着刘自强,“折子呈给皇上,批朱还没下来,张居正便将人有恃无恐地交给东厂,也不来知会我一声,说明什么?”
刘自强依然没转过弯来,纠正道:“张居正说是被东厂抢走的。”
“什么抢?你这木鱼脑袋儿。”高拱不客气地怼了一句,说完方知失态,将情绪压了压,继续说道,“冯保定是猜度出李贵妃和陈皇后的心思,所以才将老妖道提走,而张居正则是拱手相让。”
“为什么?”刘自强很是不解。
“你还记得小道士张青松怎么死的吗?”高拱提醒。
“被水墨恒杀死的。这事轰动京城,谁人不知?”
“可事后先帝怎么做?”
“非但没惩罚水墨恒,反而嘉奖,委以重任。”
“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水墨恒得民心,张青松死有余辜。”刘自强答道。
“这恐怕只是一方面,杀张青松,我怀疑是李贵妃和张居正授意水墨恒去做的。先帝宾天,李贵妃便擢升水墨恒做少保,这中间有很多不为人知的原因。”
刘自强头脑懵懵的,心想一个老妖道怎么还扯出这么多人来?连水墨恒也牵扯进来了?
高拱将问题又拉回来,接着说:“当初,我派人捉拿老妖道时,遇到巡城御史王篆从中阻拦,想必你知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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