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李太后出宫敬香礼佛的当天。吏科都给事中雒遵,代表六科言官,来到吏部尚书杨博的府上。
杨博,字惟约,号虞坡,生于公元1509年,比高拱、王国光年纪还大,是嘉靖八年的进士。
被严世藩认为是天下三才之一。
身受明世宗嘉靖皇帝倚重,视为左右手。曾任蓟辽总督,后回朝任兵部尚书,不久又改任吏部尚书。
在朝廷现任的九大卿当中,杨博的资格算是很老了,仅次于左都御史葛守礼。
张居正调整六部人选,其实是让他“官复原职”,因为在嘉靖四十三年他便当了吏部尚书。
虽然杨博很感激张居正,可真的感觉自己老了,有种力不从心的感觉,“天官”可不好做呀!
尤其在这非常时期。
自他重掌吏部,恨不得分身为三,每天要处理的事、求见他的人实在太多太多!
无论是在衙门,还是在家里,前来拜望的络绎不绝。攀乡谊,认座主,求养生、送花鸟……各尽其能。
目的只有一个:探听虚实。
因为京察。
京察让两京的官员闻之色变,尤其是高拱曾经的门生故吏。
雒遵一大早跑来守门墩,可不是第一天。
只因杨博在小皇上宣布京察后的第三天,便感觉招架不住,拜访的人太多,干脆闭门谢客,谁都不见。
雒遵无赖,只得送银子给杨博的管家,这才有机会见上一面。
知道杨博时间紧,接见本就十分勉强。雒遵也不绕弯子,单刀直入:“博老,晚生是来求救的啊!”
“好端端的求什么救?”
“京察呀!六科言官听了皇上的圣旨,都觉得这是新任首辅的主意。”雒遵满脸的忧愁。
“京察是面对两京所有的官员,又不是针对你一个人。”
“博老,话虽这么说,可咱们六科言官集体跪谏,尤其以我为首上折子弹劾过冯保的,冯保恨不得将我们一个个都吞了。这回他岂不要借首辅之手,将我们一锅端了?”
“你听到了什么风声?”
“如今都在传,新任首辅要将高老的门生故吏一网打尽!”雒遵焦急、愤懑、惶恐、卑琐地说道。
杨博遇事一向安闲,有胆有度,对雒遵的来意早有预料。
此刻瞧他那副样,打心里有些看不起,当即一捋长须,威严地说道:“你一大清早跑来,就是为了这个?身为六科言官之首,岂能捕风捉影望文生义?”
“我们不得不信呀!”雒遵哭丧着脸。他本还想说:这次张居正调整六部人选,哪一个不是与他关系亲密的?可转念一想,觉得在杨博面前说这话不合适,于是打住。
“可这事儿,你找我诉苦又有何用?”杨博问。
“咱们六科言官商议,现在满朝文武,能说公道话的只有博老和左都御史葛老。你俩说话,首辅不敢不听。这次京察,五品及五品以下的官员也由你俩主持,所以请求博老救救我们。”
“我怎么救?命运掌握在你们自己手中。”杨博在朝做了几十年的官,对雒遵请求的真正动机自然明白得很。
因为六科言官,按品秩只有六品,但待遇却是四品。这样就产生一个问题。
若按品秩,这次京察,他们该由吏部和都察院共同主持;若按待遇,该由皇上直接处理。
都知道,皇上才十岁,让皇上处理等同于让冯保处理。雒遵担心的正是这个,害怕冯保上下其手,公报私仇,将他们驱逐出京。
京察皇上已经下旨,成为既成事实,改变不了,那只能想办法将命运交给吏部和都察院,绝不能交到冯保手中!
“博老不救,我们就完了。”
“六科言官的京察,历来都由皇上亲自主持,这次恐怕也不能例外。”杨博道。
“博老忍心看着我们成为砧板上任人切割的肉?”
“没这么严重吧?你们对新任首辅或许有误解,他提出京察岂是为了公报私仇排除异己?”
“博老……”雒遵还要恳请,死气白赖的。
“好了,时候不早,你我都得上班,老夫没时间与你闲扯。”杨博起身,下逐客令。
雒遵只得怏怏而退。
杨博虽然不喜欢雒遵的言行,可对笑里藏刀的冯保也没什么好印象,感觉冯保借京察做手脚也不是没这个可能。
想到这儿,决定直接去内阁,觉得有必要与张居正交涉一番。
刚一下轿,张居正便瞧见了,慌忙出来迎接,又是拱手作揖,又是满脸堆笑:“博老,您怎么来了?”
按礼仪,杨博当给张居正鞠躬。
可张居正每次见杨博,都执晚生礼,毕竟小了十多岁。
杨博当然心中有数,所以对张居正一向好感,不然不会雒遵刚一找他,他便来见张居正,“心里头窝着很多事,想找你倾诉。”
“来来,快请进!有事我可以去吏部找博老嘛!”
“你如今是首辅,我岂能倚老卖老?”杨博摇头,诚恳中带着几分调侃的味道。
进值房,分宾主而坐。
杨博直率,开门见山:“叔大,舆情对你很不利呀!”
张居正微微一笑:“是吗?我正想听听呢。”
“你是个聪明人,刚一上任,又是京察,又是实物折俸,试问哪个官员心里舒服?这么做,岂不是要结怨于百官,将官场变成冷冰冰的荆棘丛生的攻讦之地吗?”
杨博作为三朝元老,能够当着张居正的面说出这番肺腑之言,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