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南京逗留几天,水墨恒便带着莫颜去了杭州。
杭州织造局,才是此行的目标。可既然打着南下游玩的旗号,自然不能一来便去打听。
杭州的官儿和南京的官儿一样热情,精心准备接待的人很多。但水墨恒只带莫颜前来,当然只能接受一个官儿的邀请。
李史和黎康按计划留在南京。
水墨恒接受的官员是杭州现任知府周文龙。
周文龙五十出头,从正九品的县主簿干起,从未破格提拔,硬是凭着三年考满晋升一级,一步步爬到杭州知府的任上。
他在这任上兢兢业业干满六年,去年例当晋升。但因为杭州是江南赋税重地,争抢这一职位的人太多,吏部一时委决不下。
张居正于是决定让踏实稳重的周文龙继续留任,同时给他晋升一级,挂任正三品的浙江省布政司参政衔,兼都察院右佥都御史。
这一安排自然让周文龙高兴,心里对张居正存了一份感激。
听说水墨恒要来杭州,且不说水墨恒自己的身份地位,单凭水墨恒与张居正的关系,周文龙也得好生招待。
水。
张居正本想暗中与周文龙先通个信儿,因为杭州织造局虽然归内务府管辖,可局中的事情历来由杭州府衙帮办。
可被水墨恒阻止。
既然要暗查,那就谁也别告诉,以免打草惊蛇。万一周文龙与杭州织造局打成一片呢?
来了,就白跑一趟。周文龙为人做事虽然老持稳重,可一谈到政治,谁也不敢保证到底有多清廉。
张居正想想也是,于是作罢。
如此一来,水墨恒也不着急。
反正今年的用银已经划了,调查是为日后做准备的。那就先行尽情享受一番吧,带着莫颜游山玩水,给人的感觉就是来游玩的。
什么西湖啊,湘湖啊,千岛湖啊,灵隐寺啊……
通通游个了遍。
当官儿的就是好,走到哪儿都有为你接风的,吃喝住行全部提前有人为你打点好,啥也不用愁。
神仙般的日子!
待玩够了,水墨恒重新回到杭州府衙。此时与杭州知府周文龙也不陌生,说话不用太过拘谨,开口赞道:“杭州真是个好地方啊!”
“水少保玩得高兴否?”周文龙问。
“当然高兴,没得说,多谢周大人殷勤招待。”
“只要水少保玩得嗨就好。”
水墨恒一边闲聊,一边思绪飞驰地琢磨着,如何尽快将话题切到杭州织造局上,又不留痕迹。
想了想说:“周大人,此番南下,我带了一位女子。女人天生喜欢臭美,走到哪儿都喜欢买买买。听说杭州丝绸发达,便想购得两件纺织品,不知杭州哪处纺织加工既有水平又显有档次?”
“这个我来安排。”周文龙还以为水墨恒趁机打秋风。
“不不,我带着她去买,她会更高兴。”
“要说水平和档次,当然得数杭州织造局,不过那是专为皇室服务的特殊机构。但水少保是皇上的老师,只要你开口,相信也不是什么难事儿。”周文龙介绍说。
水墨恒心里大喜,要的就是这“杭州织造局”五个字,当即不动声色地问道:“不知杭州织造局衙门,离你们府衙有多远?”
“不算远。”
“平时来往多不?”
“不多。”
“不多?为何?织造局公事不是历来由杭州府衙帮办吗?”
“他们可是钦差。”周文龙话语中带着一丝无奈。
“哦,是,钦差一向高傲得很。”
周文龙咧嘴一笑,算是默认。
既然将话题成功切入,水墨恒便抓住不放,又问道:“平时来往不多,那杭州织造局的公事,你们府衙如何配合的呢?”
“配合?”周文龙摇头苦笑,迟疑不语。
水:“怎么?不好说?”
“我可以说实话吗?”
“但说无妨。”
“为何与杭州织造局衙门交往不多呢?因为每年我们都苦不堪言啊!”
水墨恒追问:“苦不堪言?这又是为何?”
周文龙回道:“杭州织造局每年要给皇上制造龙衣,今年的任务刚刚又下来了。”
一提到龙衣,水墨恒更加来劲儿,就冲这个来的,于是全神贯注地倾听,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节和相关字眼。
“第一难,是给织户派活儿。皇上的龙衣,布料十分讲究。就拿一匹过肩蟒缎来说吧。从丝到色,每一道工序都不能马虎。一匹蟒缎千辛万苦织就,钦差的提督太监过目检查,若发现一丁点儿瑕疵,缎子就得报废。”
“本该如此啊,给皇上干活不得这样精细?”水墨恒插了一句。
“是,”周文龙点头,语气马上一转,“可这样一来,织户忙活了几个月小半年,就领不到一丝报酬啊,风险多高!有几个织户愿意接这种活儿?”
“有道理。”水墨恒点头道是。
“而且,报废的缎子还不给退回到织户手中。”
“为什么?”
“钦差给的理由是,专给皇上制造的面料,绝不能流传到民间。”
“那杭州的织户不是饱受钦差之苦?”
“可不是?”周文龙摇头叹息,满脸的无可奈何,“就算一匹缎子验收过关,织造局也只肯付三十两银子给织户。”
“实际价值多少?”
“最低一百两。”
“差距这么大?那织户岂不亏大了?”
“是呀,不然我怎么说苦不堪言呢?”周文龙似乎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