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州知府衙门值房。
此刻已是散班时分,天色向晚。
荆州知府赵雍,正准备卸下官袍,登轿回家。
詹师爷突然惶急地敲门而入,附在赵雍耳边,低声地说道:“东翁,有个来历不明的人想要见你。”
“来历不明的人?”赵雍一警,皱眉问道。
“他说是从京城来的。”
“为什么要见我?他说了缘故没?”
“没。”詹师爷摇了摇头,脸色有些沮丧,“他不肯说,我问他姓名来历,他也不肯讲,神神秘秘的。”
“什么都不讲,没头没脑就要见我?不见。”赵雍没好气地回道。
“不过,东翁,看样子,他很有一些来头。”
“从哪儿看出他有来头?”
“那人身上有一份兵部堪合,本可沿途驰驿,免费吃喝投宿,但他却不住荆州府属的楚天馆,自个儿跑到顺天会馆住着。”詹师爷小心翼翼地答道。
“顺天会馆?身上还有兵部堪合?”
“正是。很不简单。”
赵雍低头沉思,开始琢磨:因为顺天会馆绝对算得上荆州城最好的旅店,住店的客人不是京城来的大官大僚,便是全国各地腰缠万贯的大商巨贾,没两把刷子根本消费不起。
而且,兵部勘合不是随便都能弄到手的,通常是四品以上的新官上任,或者二品以上的老臣致仕回家,或者身负紧急任务、特殊使命的钦差大臣,才能发给兵部勘合。
此人身揣兵部堪合,却又不享受特权……
赵雍觉得甚是蹊跷,加上詹师爷一副猴急猴急的样,让他觉得似乎不赴约不行。于是,问道:“他约定时间没有?”
“巳时。”詹师爷答道。
“为什么要巳时?”赵雍又有点担心上当受骗。
“他没说。”詹师爷又摇头。
“那咱们先就近吃一口饭去。”赵雍腻味索然地回道。可没办法,谁让人家来自京城?出示兵部勘合,却又装逼地住在顺天会馆?
两人找了家川菜馆,掐好时间点儿,简单应付了一顿。
吃完饭,恰值辰时过半。
顺天会馆距离知府衙门不算太远,不到半个时辰的路程。
其时,新月如钩。
顺天会馆所在的西南大街,正是荆州城最繁华的地带,那里酒肆青楼鳞次栉比,雕梁画栋争奇斗艳,灯红酒绿笙歌不绝,晚上置身其中恍若似梦。
若是白天,赵雍和詹师爷的轿子抬过这条街,或许会引起路人的注意。可一到晚上,大不一样。
这荆州城西南大街,到处停满了各色各样的轿子。
富商巨贾们一个个争相摆阔,甚至连芝麻大的小官儿,晚上没有上司的监视,他们也一个个牛逼得很,全都坐着大轿子,来这里吃喝玩乐,寻开心刺激……
赵雍的轿子夹在里头,算不上起眼,甚至显得低档。
至顺天会馆门前。
负责接待的服务生小厮嬉笑着迎了上来,动作麻利地掀起赵雍的轿帘,正要高喊“有客到——”,却见猫腰出轿的是一位官员,顿时愣了愣,似曾相识,一时却又想不起来是谁,局促地问道:
“大人,你要住店吗?”
詹师爷跨步上前,瞪了小厮一样,斥道:“有眼无珠的东西,荆州知府也不认得了?”
服务生小厮吓得一伸舌头,慌忙鞠躬行礼,唯唯诺诺道:“大人有请!”
詹师爷知悉会面地点,径自前方引路。
穿过前院,过游廊,至后院一座三层画楼的楼上。
那是顺天会馆档次最高的套房。
套房三开间,中间是客堂,左边是客人临时的书房,右边才是卧室。套房里头一应物事无不典雅考究,就连摆放花盆子的底座,都是黄花梨木雕琢而成。
赵雍心里更犯嘀咕:来头确实不小哈!在这里住一晚,都抵得上我一个月的俸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