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瀚正陷入神思,一时没有听见。
“大人,水少保来了。”那名书办不得不重复一遍。
“谁?谁来了?”张瀚这才回过神来,讶然地问了一句。
“水少保。”
“他来了?到哪儿了?”
“回大人,已经到了吏部廨房。”
“请他进来。”张瀚一抬手。几乎不用过脑子,也明白水墨恒来访是因为何事。
念及水墨恒与张居正的关系,张瀚心里想着,干脆不如打开天窗说亮话,来得可真是时候啊,这道难题,正愁解不开呢……
……
很快,水墨恒在书办的引领下,进了值房。
张瀚连忙起身相迎,热情叙座,一边看茶,一边说道:“水少保稀客呀!”
“冢宰大人客气!”水墨恒拱手答道。
对话,就这样开始。
其实,水墨恒与张瀚之间本没有什么交情。这次来访是抱着改变张居正命运走向的目的,因为张瀚也算是一个关键人物。
“不知水少保登门拜访所为何事?”
“冢宰大人,这些天朝廷内外似乎也没别的事儿吧?”水墨恒如是般回答。
“是啊,张老太爷突然离世,老夫深表哀悼。这几天,首辅在家守制,尽人子孝道,皇上和两宫太后也对他抚慰有加,君臣之义实在令人敬仰。”
水墨恒感觉张瀚话里有话,索性开门见山,也不转弯抹角:“皇上昨儿在平台接见了冢宰大人吧?”
“是。”张瀚想着这事儿既然连翰林院的那帮词臣都知道了,那更别想瞒过皇上太后身边的大红人水墨恒,“皇上召见我,为的正是首辅守制一事。”
“不知皇上有何旨意?”水墨恒轻轻地问。
“皇上让我上书,建议慰留首辅。”
“那冢宰大人意下如何?”
“不知水少保有何高见?”张瀚没有立即作出正面回答,而是瞅着水墨恒反问。
“我嘛,”水墨恒脸上浮现一丝让人捉摸不透的神情,谦逊地说道,“夺情事关重大,似乎还轮不到我这个少保说话吧。”
“水少保,这个时候你又何必谦虚呢?据老夫所闻,这也不是你的个性呀。如今天下谁个不知,你是皇上的老师,又深得两宫太后的信任喜爱,而且还与首辅的关系秤不离砣。”
水墨恒微微颔首,没有反驳。
张瀚继续道:“水少保的话,不说可以影响朝局,至少皇上和两宫太后会听呀。关于夺情慰留首辅,不知水少保作何感想?”
“承蒙大家抬爱。既然冢宰大人问了,那我不妨直言。”水墨恒咳嗽一声,“我同意皇上的决策。”
“那,水少保的意思,是让我写本上奏喽?”
“如若不然呢?”水墨恒刻意盯着张瀚不眨眼,“莫非冢宰大人想抗旨不遵?这样的话,后果恐怕……”
张瀚沉吟不语。
“张大人,其实我知道您是怎么想的。”水墨恒见张瀚突然不说话了,决定索性激他一激。
“哦,是吗?水少保不妨说说看。”
“我知道,大人虽然坐在冢宰的位子上,可并不怎么开心,因为首辅的控制欲强。想必大人也清楚,当初张先生为何看重你,而没有选择其他大臣出任天官一职。”
张瀚的身子微微一颤,这话可谓正中其心。
在此之前,尽管朝中大臣都这么认为,可还没有哪个敢在他面前如此直言不讳、*裸地说出来。
水墨恒是第一个。
“如今,皇上才十五岁,还没有足够的信心单独柄政。如果张先生一走,改革必将停滞或中断,中兴的局面必将受阻,这对皇上对朝廷对天下百姓都是一种损失。”
“其实,这些年来,张先生一直担任着‘摄政王’的角色,天下谁个没看出来呢?只是谁也不敢说出来而已。不管冢宰大人承认与否,皇上离不开张先生,这是个事实。”
张瀚被水墨恒的“大胆言辞”深深震撼住了,感觉自己就像是在做梦一般。
若不是水墨恒,谁敢将藏在心底的话,当着别人的面儿*裸地说出来呀?
“既然如此,冢宰大人只需按照一贯的做人处事方针,遵照皇上的旨意,上本恳请皇上为朝廷为天下苍生慰留张先生。那么,这一切还会顺风顺水,冢宰大人依然可以深得皇上、太后和首辅的信任,稳居高位养尊处优……”
张瀚在震撼之余,终于开口了:“老夫想冒昧地问一句,水少保此番前来充当说客,是水少保自己的意思,还是首辅的意思?”
“当然是我自己的意思。”
水墨恒脱口而出,稍顿了顿,又意味深长地补充道:“但我敢这么说,也不是毫无道理乱讲一气。冢宰大人,您认为呢?”
“水少保所说,的确在情在理,老夫深感佩服。”张瀚由衷地赞叹道,继而将话锋一转,斩钉截铁地表态,“可老夫不想,也不能这么做。无论是从朝廷纲常,还是从国家政局考虑,或是从首辅个人的角度,他都不应该夺情。”
此言一出,水墨恒感觉到,张瀚这个天官也不是人们想象中任凭拿捏的软柿子,还是有些脾气和操守。
“论朝廷纲常,皇朝以孝治天下,父母大孝若不丁忧守制,岂不天理沦丧?不守制就是不孝。一个人对父母不孝,安能对皇上对朝廷尽忠?不忠不孝之人,身膺天下文武百官之首,安能号令天下,让士林归心?”
“若论国家政局,眼下北方九边安宁,两广一代虽然仍有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