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中行等五人已经被抬到了端门外。他们各自的家属,早早地便在外头守候着。
五个人被拖出来,一个个皮开肉绽气息全无,看起来就如同死了没啥两样,家属登时放声大哭。
除了这些家属,此时端门外,还有不少平日与五人关系要好的官员,或像邹元标那样同情他们的年轻官员,也都赶来这里。
对,年轻官员。
刚穿上官服不久的愤青,才敢来这里“探望”。
这个时候,官场上的老油条则尽量绕着走,都知道朱翊钧这次动了真格,一不小心就会受到牵连。
在一片震天价的嚎哭声中,救治的郎中们开始手忙脚乱地忙活起来。
五个人虽然昏迷不醒,但嘴巴全都张得大大的,只因他们嘴中原本“咬”着的木棒被抽走了,昏迷中那颚骨又动不了,所以嘴巴合不拢。
瞧着郎中们艰难地包扎创口,零零碎碎的肉末到处都是,只能先擦洗掉,然后敷上大量的金疮药,算是止痛止血,在场不少女眷的哭声是哀天动地。
水墨恒说完那一番话,同样盯着邹元标,肯定地说“你今天根本就不是来投递什么刑部奏本,而是像吴中行艾穆那样,投递反对夺情的奏疏。”
“水少保说得没错。”邹元标唯有头坦诚,知道再也不能隐瞒或刻意欺骗了。只是非常纳闷儿,为什么就知道得如此清楚呢
水墨恒伸手“把本子给我。”
邹元标狐疑地望着“不知水少保要本子作甚下官的本子可是要交到皇上手中的。”
“你听。”
“听什么
“端门外现在的哭泣声啊”
“吴编修和艾员外郎几个被打得这么惨,他们的家属或朋友见了岂能不痛心”邹元标语气中夹杂着一股愤懑之气。
水墨恒哂然一笑,“哦,你也知道他们打得很惨呀。”
“听说还是因为水少保在皇上面前求情,皇上才答应不会要了他们几个的命,否则这大好几十廷杖,他们岂能扛得住”
水墨恒又哂然一笑“你这是在表扬我吗”
“是代表士林感激你。”
“不用。”水墨恒摆了摆手,“既然你也知道一些,想必也应该知道,昨日王之诰和王锡爵两位大人恳求我,劝服皇上不要廷杖,却被我拒绝了。”
“水少保一向支持首辅夺情,这也不难理解。”
“那你也应该知道,我从夺情风波一开始,就不建议皇上对反对夺情的官员采取任何惩罚措施。”
“下官知道。”
“那你可知道我为什么会拒绝两位王大人吗难道仅仅是因为我一向支持夺情吗”
“这也正是下官感到疑惑的地方之一。水少保一向为民请命,代表着正义一方,无论是之前高拱高老担任首辅,还是如今张居正张老担任首辅期间,你都没有刻意逢迎谁。下官不明白,这次为何不代表正义一方站出来说话”
水墨恒嘿嘿一笑“第一,我没有你说的那么高尚,我只是识时务而已第二,什么是正义在你心目中,守孝就是正义,夺情就是不正义”
邹元标慨然答道“首辅常言,他自己是个非常之人,然后办非常之事。这话没错,首辅的确堪称大才,然而性情乖张施政严苛,亲生而不养,亲死而不奔,岂是国家之福”
邹元标也没顾忌水墨恒的感受和想法,径自继续说道“而皇上一再慰留,自称学问未成,离不开首辅。请问我大明王朝能够辅佐皇上的,难道只有张居正一人无论学问还是人品,超过张居正的大有人在”
“够了。”水墨恒已经不耐烦了,若不摆手叫停,恐怕邹元标还会愣头愣脑地说下去。
邹元标虽然闭嘴,可给人一种临危不惧的感觉。
水墨恒没好气地训道“皇上这会儿还在城楼上看着,如果你觉得皮痒痒,我大可当着皇上的面揍你丫你一顿,你信不”
邹元标怔愣不吱声。
“你才当几天官儿就敢跑到午门前大放厥词。瞧你这副书生气,好像你说的这些话别人都不会似的。我也懒得跟你墨迹,若不是念在你身上还有一股血性,我才懒得搭理你呢。”
水墨恒再一次伸手“,将你身上的奏本拿出来,偷偷的,别被城楼上的皇上看到。”
“水少保,你是要交到皇上手中吗”邹元标问。
“不是。”水墨恒脱口而出。
“那我不给。”邹元标本能地护住自己衣兜,身子往后一退,“请水少保见谅。”
水墨恒目光一凌“你是不是想找死啊你知道皇上这会儿的心情吗”
“不知,下官只知道我应该做这件事。”
水墨恒真想拿棒槌狠狠地锤几下,让他清醒清醒“你知道这是皇上第一次亲政动用威权吗你知道皇上看着血肉横飞的场景一副得意洋洋的神态吗你知道皇上正感觉到了当皇上的乐趣吗你知道这个时候上疏结局会比那五个人要惨吗”
“那又怎样”不料邹元标脖子一横。
水墨恒很无语“你不为自己考虑,也得为你的家人考虑呀听他们一个个哭得肝肠寸断,你忍心吗你口口声声反对夺情,要守孝守孝,若你父母为你哭得死去活来,你这又岂是孝顺的行为”
邹元标固执地护住自己的奏疏,就生怕水墨恒会突然上前一把抢走似的。
水墨恒尽量压住自己心中狂躁之气,也是怕被城楼上的朱翊钧瞧见了,说“好,你奏疏不交给我也成,反正上面也是你自以为是的废话,我也不想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