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定吕调阳心中有事。
果然,吕调阳愁眉苦脸地说“凤磐兄,你可知道今年来京城考度牒的僧尼,总共有多少人吗”
张四维其实知道,却装作不知摇了摇头。
“有六千多名啊”
“怎会有这么多”
“还不止呢,找关系跑门路拿着条子的还有一千多人,度牒司负责此事的主事,跑来找我,诉说难处,说名额太少,难以照顾。”
“照顾照顾谁呀”张四维有意一问。都知道度牒发放中的幕后交易。
张居正之所以将这件事交给吕调阳,十有**也是考虑到吕调阳为人迂板耿直,不希望有什么通融交易,两千名额就是两千。
然而,这种事情也只有张居正才能这么“铁”。
即便是荤腥不沾的吕调阳都难以做到,他倒是想这么做,可碰到实际问题,又难免瞻前顾后缩手缩脚。
明显的例子国舅爷李文全向你要两百张度牒,给是不给冯公公也要两百张,怎么办
这些大咖都得罪不起啊
不是个个像张居正,谁都敢得罪
吕调阳摇头叹息“哎,凤磐兄你想,且不说拿着度牒享受的待遇,单说李太后笃信佛宗一节,天底下有多少人想当僧尼还有一些当路政要,有权有势的人物,也想借此机会做些功德,度牒远远供不应求啊”
因为性格的缘故,吕调阳抱着多一事如不少一事的心态,原本想着严格依照张居正的指示。
可现实似乎真行不通。
“首辅将这个任务交给你,该拿什么主意你就拿呗。”张四维敷衍了一句。
“度牒司那边的意见是,上折恳请皇上增加一千名额。”
“这没问题啊,也不是大不了的事。”张四维当即应,“况且前朝亦有先例,孝宗皇帝曾经增至三千余名呢。”
“哎,我原本也是这么想的,并且将这个主意传达给冯公公,他当时也同意这么做,可是咱作不了主啊”
张四维奇怪地望着吕调阳,“如今首辅老家了,临走前他又将这个任务交给你,吕阁老怎么作不了主”
“哎”
吕调阳一迭连声地叹气,诉苦道“本来沟通得好好的,可昨晚冯公公派人来传话说,皇上明确有令,度牒名额不能增,这,这不是膈应人吗虽然首辅将这个任务交给我,可我的话根本不好使,说了等于白说。”
张四维了头“咱也不是外人,直白地问吕阁老一句,那你有没有承诺过什么人”
“难就难在这儿啊”吕调阳一脸的愁容。
“本来,大家都心知肚明,发放度牒中间有猫腻可循,所以我特意留了个心,事先留下五百张度牒作为机动,以备不时之需。”
吕调阳一边说一边摇头叹气“国舅爷要走了两百张,冯公公差徐爵来要两百张,四百张就这样没了,还有其他一些官员,加上各省的领队也希望得到照顾,一百张如何应付得过来每次都能通融,这次到我手上就行不通了,你说”语气中夹杂着不甘。
张四维当然清楚这种处境。
别看都是辅臣,在别人眼中或许牛逼闪耀得很,但实际手上并没有多大权力,在皇上面前根本说不上话。
这是血淋淋的现实。
因为一直就没管什么正事儿,即便张居正家葬父三个月,皇上也不肯设置临时代理首辅。
吕调阳接着又苦诉“首辅说是将这个任务交给了我,可并没有赋予我权力,那还不如不给我呢,推给我等于给我添堵啊”
张四维头,事实确实如此。
正当两人沮丧,不知说什么好时,内阁值守中书敲门,掀帘而入,禀告说宫里传旨太监到了。
“请”
“请”
吕调阳和张四维异口同声。
传旨太监进来,打了个笑脸“吕阁老原来在张阁老这里,皇上要奴才对你们二位传达谕旨呢。”
一听到“谕旨”二字。
两位阁臣都顾不得他想,立马儿从椅子上弹起来,一掸官袖提起袍子就要跪下接旨。
传旨太监伸手一拦“两位阁老不必行此大礼,请坐,皇上着奴才传的是口谕。”
待吕调阳和张四维正襟坐好。
传旨太监一字一顿道“皇上口谕吕阁老张阁老知悉,首辅张先生离京归乡葬父,这三个月内,朝中凡遇各衙门一应大事,你们都不得擅自处置。钦此”
吕调阳和张四维眉头都蹙成了一团,想着这事儿刚还没说完,传旨太监就来传口谕了,而且口谕的内容
吕调阳心里堵得厉害
看来,说不上话,张居正不赋予权力这事儿,也不是张居正一个人的责任,与皇上也有关系。
由于心里堵得慌,吕调阳一时也没开口谢恩。
还是张四维复“臣遵旨。”
传旨太监传完口谕,长袖一拂飘然而去。
吕调阳像被人兜头泼了一盆冷水,人一下子瘫坐在椅子上,脸色苍白,难看至极。
偏偏张四维这时冷笑一声,还在旁边添了一把火,悻悻然地抱怨道“如今水少保选择归田园,说到底,皇上只信任首辅一人,咱在内阁都是聋子的耳朵呀。”
“哎,是啊”
这不知是吕调阳多少次发出长叹之声了。
他带着莫大的凄凉“我真的老了,不中用了,与其在这儿受折磨,不如辞官致仕乡,还能落个清闲。明日我便给皇上写手本,请求致仕。”
“吕阁老,何必意气用事还是先忍忍吧。首辅刚走没多久,你就请求致仕,不懂你心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