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
冯占奉冯保之命,只身一人前来天上人间。罚跪后的他,身上再也没敢流露出半分骄横劲儿,一见水墨恒纳头便拜。
“你来了”
水墨恒不冷不热,也没立即让他起身,有心晾他一晾,看他什么反应。
“小的负荆请罪来了。”
还别说,冯占的态度极其诚恳,双手高举过顶,说话时也没敢抬头看。
论年纪,冯占将近不惑,足足大出水墨恒一轮。
只因水墨恒与冯保交往甚深,加上职位比冯占高,冯占又是来请罪的,所以敢承受冯占的跪拜之礼。
“知道自己错了”
“知道。”
“错在哪儿,说给我听听。”
“不该与水少保争道,这与国家礼法不容。”
“还有呢”
“不该出言诋毁马湘兰。义父说她是一位奇女子,小的连给她提鞋的资格都不配。”
水墨恒没有接着问,而是停顿了片刻“完了难道你就犯下这两宗罪”
“我,我”冯占支支吾吾,说不上来,心想我也没犯其它的罪啊
“你先起来。”直到这时,水墨恒才让冯占起身。
“多谢水少保”
“坐。”水墨恒抬手,指着对面一把椅子。
“不,我还是站着。”
“让你坐就坐,怎么说你年纪也比我大,来天上人间让你站着说话,成何体统传了出去,岂不说我不懂礼节”
“是。”冯占这才坐下。
水墨恒不疾不徐“既然你只知道犯了两宗罪,那我不妨给你好好捋一捋,免得你日后拖你义父的后腿而不自知,这也是今天让你来的原因和目的。”
“恭请赐教。”
“你是否以为你义父现在的地位牢不可破那只是因为李太后和皇上罩着他,知道你义父被多少人弹劾过吗你义父难道没有告诉你如履薄冰这个成语吗”
“义父经常告诫。”
“既是如此,那你还敢招摇过市在京城坐八人大轿,带着十几名护卫武士,此等规格至少要部院大臣以上的级别才行,你一个从四品镇抚使,凭什么啊”
冯占不言声。
“大明多大的官乘坐什么规格的轿马,路上遇到什么级别的官又需要行什么礼,都有一套严格的规章制度,你身为锦衣卫镇抚使,难道连这礼法都不清楚”
“清楚。”冯占了头。
“既然清楚,是不是又多了一宗僭越之罪”
“是是。”
“其实,这一宗罪还包括你不尊重你的义父,诋毁他的声誉。事实也证明了这一,他将你绑至乾清宫,李太后和皇上都知道了,你说是不是对你义父的好感又得减去一分”
“是,水少保说得对,小的不该让义父难做人。”
“这就有四宗罪了”
“请水少保继续指正,小的洗耳恭听,受益匪浅。”冯占今天像完全变了一个人,虚心接受批评。
“给我说实话,在此之前,你骂了我多少遍”
冯占脸色一红,嗫嚅道“一百遍。”
水墨恒摇头笑。
“一千遍。”
水墨恒继续摇头笑。
“一万遍。请水少保恕罪,之前小的真是恨透了你。”
“男人恨男人,要不找他单挑灭了他要不暗地里将他扳倒,永远臣服于你脚下。像你这样仗着人多势众借你义父的威风耍横,然而到了真横的时候,你又拿不出狗屁本事,这叫什么”
“狗仗人势。”冯占脱口而出。
把水墨恒逗得一笑“那是你自己说的,我可没骂你是条狗,我想说的是,那叫低级愚蠢不智。骂我是一宗罪,犯低级愚蠢的错误又是一宗罪,六宗了。”
“小的知道还不止这些。”
“你今天咋这么老实了呢”水墨恒奇怪地问。
“哎呀水少保你是不知道哇,小的在午门前跪了三天三夜,每天只能吃两个馒头,晚上又困又饿,浑身发抖,旁边有士兵守着,眼皮子都不能跳一下。你看,小的现在眼圈儿都是黑的,来这儿之前小的睡了一觉,强打着精神,不然怎么见你”
冯占没有说谎,他眼圈儿的确还是黑的,而且精神头也明显不如那日。那日他盛气凌人,神气得很,声音又亮。
水墨恒笑了笑“若不是看在你义父的面儿上,便要对你施行廷杖之罚,让你跪三天三夜还给你吃的,你就谢天谢地吧”
“还不如廷杖吃几十栗木棒哩。”冯占嘀咕道。
“是吗”
“若只是饿,只是困,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都挺过来了,人还活着。比饿比困让人难以忍受的是羞辱,每天午门前人来人往,在小的背后指手画脚,简直丢尽了颜面。”
水墨恒又笑“你还知道颜面哈”
“可不是在水少保面前我是小人物,若放在京城,也算是个有头有脸的人当然顾及颜面。还不止这些呢,可气的是,居然还有人冷不丁地冲小的脸上吐了一口痰,小的不能还嘴,不能还手,只能老老实实地跪着。你知道小的当时是什么心情吗真不夸张,想死的心都有啊”
水墨恒带着几分讥诮“唾面自干也是一种本领嘛。”
“小的还真没拿手去擦。去后向义父诉苦,他还夸骂我的人侮辱我的人,说就应该这样,将我的脸踩进泥土中,好踩进粪坑里水少保能体会小的心情吗”
“难怪你今天这么老实。”
“来之前,义父交代过,若小的负荆请罪态度不诚,或是惹得你不高兴,去不仅得挨揍,还得撤掉小的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