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寝殿。
酣然而卧的朱载垕迷迷糊糊醒来。
在贴身御用小太监的服侍下,朱载垕盥洗完毕,换上一件淡紫色衬底的五爪金龙闲居吉服,系上一条色泽如酥的蟒玉带,脚步轻盈地踱出寝宫。
看样子,心情还蛮不错。
朱载垕知道水墨恒寻乐子的花样儿很多,所以赶在水墨恒归来之前,一个劲儿地催促张青松炼制丹药,势必要将自己的身子养得壮实些。
还别说,自从吃了张青松每日呈上的长生丹,朱载垕真的感觉腿上逐渐来劲儿了,食欲也随之大增。
真不知是他心理作怪,还是长生丹果真神奇。
这长生丹呢(嘘,乃春药也),看上去色如琥珀,拿在手上软同柿子,吃起来不酸不甜,其实也啥特别滋味儿。
张青松在朱载垕面前曾夸下海口,只要吃满两百日,保证皇上的病会痊愈,将长生丹吹得神乎其神。
进药之初,朱载垕还将信将疑,想着自己吃了多少御医太医开的药,可病就是不见好转,所以心情总郁闷着,直到水墨恒的出现,带着他东逛逛西逛逛,犹如拨云见日,心情一下子舒展开来,身子自然倍感轻松。
而张青松呢?
虽然点子不多,方法也只有一种,那就是吃药。
但是,朱载垕尝试吃了数日后,嗨,还真特么有效果,将信将疑逐渐演变成为深信不疑。
这让他很高兴。
在朱载垕的心目中,水墨恒最厉害之处似乎不是医术,而是懂得他的心;若说“医术”,还属张青松厉害。
想想,太医御医每次给朱载垕把脉问诊完,总得婉转告诫,几乎都是些保重龙体、清心寡欲、规避房事啊之类的话儿,朱载垕听得耳朵生茧了。
到了后来,其实不用太医御医告诫,朱载垕也得这么做,不是心甘情愿,而是根本没有这个能力。
水墨恒去广西头几个月,朱载垕感觉还凑合,但年底至年初这一阵子,他整日感觉两腿发软,身子似被掏空,经常还头昏目眩,神志迷糊。
好不容易找来一个老道士,被张居正抓了,碍于群臣的言论,只得生闷气,不了了之;孟冲着急,又找来老道士的徒弟张青松,朱载垕才有了一丝还阳的感觉。
最让朱载垕感到快慰的是,张青松接手师父之后,压根儿不提“禁绝房事”这一茬儿,反而教他“采阴补阳”之术,将童男童女送来侍寝,那简直等同于在逍遥快活中治病啊!
世间还有什么比这更快乐的?那就一个字:爽!
只有想到这个,朱载垕才不会惦记御花园里死人的事儿。
可以说,自染病后,朱载垕过了两段比较开心的日子,一段是水墨恒在他身边时;一段是吃张青松的丹药期间。
第一段日子,朱载垕早上醒来,总习惯性地问:“去哪儿寻开心呢?”第二段日子,朱载垕则问:“朕的药呢?”
今日也不例外。
朱载垕从寝殿里走出来,正欲开口询问身边的小太监,忽见孟冲急匆匆地跑到跟前,像丢了魂似的跪下,磕磕巴巴地道:“皇上,小的该,该死,今天没有药。”
“为什么?”
“张真人,他,他死了。”孟冲回道。
“什么?”朱载垕一惊非小,身子一颤,跟着往后一倾,若不是贴身小太监眼疾手快,一把将朱载垕扶住,送到座榻之上,恐怕他要摔一个四脚朝天。
“皇上保重!”孟冲早已料知皇上的震惊。
“究竟怎么回事?”朱载垕脑子嗡嗡作响,缓了口气后问。
“是水墨恒。”
“快说。”
“水墨恒将张青松一剑刺死街头,使的正是皇上赐予的龙渊剑。”
“什么时候的事儿?”朱载垕的脸颊变成了猪肝色。
“昨日午时。”
“因何而冲突?”
“张真人昨儿在街上受到一位狂徒的羞辱,遂指使仪仗扈从将那狂徒打死,死者的母亲誓要找张真人讨个说法,却被仪仗扈从拦在外头,无奈之下磕死街头……”
孟冲伏在地上,头也不敢抬,战战兢兢地将事情经过大致述说了一遍。因为他与水墨恒也有些交情,所以并未带着感情一味地袒护张青松,基本上只讲事实,没作任何评论。
听完孟冲的奏报,朱载垕两眼呆滞,一眨不眨地望着青天,半坐半躺在座榻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脸色十分地难看。
“请皇上息怒。”太监见状,诚惶诚恐地给朱载垕按摩捏拿。
“水墨恒他人呢?”朱载垕有气无力半闭着眼睛问。
“在刑部死牢里头关着,等候皇上的发落。”孟冲本就肥胖,跪了一会儿便感觉双膝麻木,可又不敢挪动身子换个姿势,只好借助伏地的双手颤抖地撑着。
“两个都是朕的心腹,朕一个也离不了。”
朱载垕从寝殿出来那会儿的精神气瞬间消散无踪,剩下的只是颓废和叹息,喃喃道:“一个身上有朕赐予的龙渊剑,一个奉了朕的旨意,手心手背都是肉。你说,这不是要朕的命吗?”
“皇上万岁!”孟冲心里也是一团糟。其实,他昨天下午便得知此事,可又不敢立即面圣。
挨到今天早上,眼看献丹药的时辰临近了,才迫不得已来到乾清宫。平常张青松的丹药总是先给他,然后由他转呈给皇上。
“万什么岁?”朱载垕神情沮丧,“你马上传旨,着高拱、张居正文华殿候见。”
孟冲吃力地爬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