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扶正铜镜,左右看了两下,果真满意,笑道,“既如此,你先出去问问,哀家用罢早膳就出来。”
陈嚒嚒领命出去,见贤妃卸了簪环,脱去裙衫,只着中衣跪在地上,一边宋姑姑也是素衣光发跪着,手里捧着贤妃一件长衫,满面不忍之色,见她出来了,又喜又悲,竟掉了几滴眼泪。
陈嚒嚒忙上去扶住贤妃,“娘娘这是做何?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快快请起!”
贤妃抬起头,轻轻摇首,朝太后寝屋方向叩首,颤声道,“嫔妾有罪,拜见太后娘娘,请娘娘治罪!”
太后屋内并未出声,陈嚒嚒笑道,“太后娘娘还未晨起,娘娘有什么事,跟老奴说,也是一样的。”
贤妃又叩了首,叹一口气,望着陈嚒嚒,哀戚道,“嫔妾御下不严,昨夜宫中两个宫人发生龃龉,一人竟把另一人毒害了性命,这都是嫔妾管教不当的过啊……”说着举起绢子捂住嘴,眼中也掉下泪来。
陈嚒嚒听了,也叹口气,问道,“那害人的人呢?”
贤妃擦擦眼,抬头道,“找到她时,已畏罪上吊了,”顿了半晌,又道,“嫔妾已殓了尸首,嫔妾治宫不严,请娘娘治罪!”
说着让宋姑姑上前,陈嚒嚒一看,手心里被她塞了一件物事,知不过是黄白之物,遂不动声色将那物事笼到袖中,道,“待我禀过娘娘。”不一会,便打帘出来,“贤妃娘娘,太后娘娘请您进去!”
贤妃得了信,颤巍巍得爬起,这只跪了一刻来钟,膝头已发酸打颤,扶着宋姑姑手臂蹒跚进入。
因贤妃入宫以来素多圣宠,对谁都殷勤好意,太后看她,便总想到先朝时期的淑妃,也就是现今的敬敏太妃,且听说她与太妃那边也有些个往来,虽不得深究,但更添了一道不喜的理由。
太后平日见贤妃,都一幅端庄贤良的模样,礼数服饰样样周到,大错小错从未出过,今日一见,她惨白着脸儿,胡乱挽了个髻,一身中衣衣裤,形容俱失,光彩全无,心内首先便有些畅快,故意慢腾腾问道,“究竟怎么回事?”
贤妃连连叩首,结巴说了,太后见她哭得可怜,垂头丧气,虽知这事或不像她说的这般简单,但心内不禁嘲笑,想以前自己还真高看了她,到底年轻,遇到点事便如此慌张。当下清了清嗓子,沉脸问道,“这姓钟的宫人,哪里得来的□□?”
贤妃止了啜泣,低头道,“回娘娘话,她本就是我宫内管杂事的掌事宫人,开春的时候各宫都领发了耗子药,便是由她那里保管,谁知她竟拿它去药了人……”
太后皱眉,“这样的人,你怎早没看出,还让她当了领事?”
贤妃叩首,“奴婢不能识人,致此大祸,还请娘娘责罚!”
太后不耐,“要说这也不是甚大事,不过是死了两个宫人。但是这治宫须严,我看你平日里虽懂事,终究是太宽厚了些,如果这姓钟的拿了这药,却去药了主子可怎么办?”
贤妃一听这话,更是一身冷汗,膝行到太后脚下,“娘娘,嫔妾、嫔妾……”说着竟要晕将过去。
陈嚒嚒见了,上前扶了贤妃,看向太后,“娘娘……”
太后见贤妃这般,也觉够了,便挥挥手,“你下去吧,怎样责罚,还要听皇后的安排,”见贤妃眼巴巴地望着自己,道,“你放心,哀家会为你求情。”
贤妃听了,急忙拜倒,“多谢娘娘宽容之恩。”
太后又道,“借此机会,也把你宫里人清一清,那不安分的、平素好使坏的、机灵过头的,该撵就撵出去,别再犯了过失。”
贤妃讷讷称是。
二人退下后,陈嚒嚒见太后心情不错,一边给她捶肩,一边笑道,“这贤妃也还算是个懂事的,还知道先到娘娘这求个情。”
太后笑撇她一眼,“你又得了她什么好处,一个劲为她说情。”
陈嚒嚒连忙退步跪了,“老奴惶恐!”
太后满意一笑,“还算她识相,你也起来吧,跟了我这么多年,我还不知道你?!”
陈嚒嚒才站起身,半羞惭惭,半奉承,“什么都瞒不过您的眼睛。”
宋姑姑给贤妃披了外衣,扶着她出慈宁宫,没成想路上正遇到丽妃来给太后请安。
丽妃见二人情状,心内窃喜,脸上也带了出来,行完礼,便上前问道,“姐姐这是怎么话说的?被姑母训斥了?”
贤妃并不说话,半晌忽然向前踉跄一下,丽妃下意识扶住她,见她连帕子都掉了,虽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也更喜欢,帮她把帕子拾起,刚要再讥讽两句,忽觉那帕中有物事,定睛一看,脸上稍变了颜色,却正是自己进宫那年和帝赏给自己和其他几个嫔妃的北海珍珠。
贤妃拿回帕子,淡淡道,“有劳妹妹了。”
丽妃看着她平静无波的眼眸,黑沉沉如两个深洞,忽打了个寒颤。贤妃仍扶了宋姑姑胳膊离去。
走了一段,宋姑姑疑问,“那珠子果真是丽娘娘给的?”
贤妃道,“未必。”
宋姑姑更惑,“那她怎的有些害怕的样子?”
贤妃冷笑,“因为她也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