栾平平静开口,苍老的声音说得很慢,但每个人都恰到好处的传入教书先生的耳里,“原本打算把你放在陈国庙堂里便算了,可后来想了一想,你这一身所学,倒是差不了太多,接着老夫继续领着陈国也可行,不过有利有弊,只不过想来你也不在意,先生我就不多说了,反正路都已经铺好了,你能走到什么地步再停下,先生管不了,也不想管,山高路远,是荆棘遍布,还是一条坦荡大道,其实是取决于你如何去走,不过先生可以指点你几句,你是陈国土生土长的陈国人,又在乡野教书,主政之后大抵可以从民生开始,然后再看其他政事,之后便全看你的本事,先生做不了太多事情,只不过那位皇帝陛下肚量尚可,应当不会在先生离去之后为难你,你放宽心,不必如履薄冰。只不过若是真想着如先生我一样,成为庙堂柱石,有一点万万要注意。”
教书先生轻声说道:“先生请讲。”
栾平点点头,“那便是管好身旁的一切,父母妻儿,好友一个都不能落下,身居高位,身旁之人便是你最大的绊脚石,更是庙堂政敌的突破点,若是不管好了,你的这条路上,到处都是险境,如何走得安稳?”
教书先生真心实意的说道:“学生谨记先生所言。”
栾平怅然一笑,“原本学生选什么路,做先生的不该管,但做先生的心底一定会有想法,是希望以后学生走什么路,走到什么高度,做先生的心里都有愿景,在你看来作为陈国一国柱石便是极为不错的一个事情,可是在先生的心底,或许不是如此啊。”
教书先生闭着嘴,没有开口。
栾平轻声一笑,没有再说话。
远处雨幕中,已经有人来到宫门口,要请栾平进宫。
正是薛雨。
栾平缓缓而行,身后仍旧是那个教书先生。
走在宫墙之中,脸色苍白的栾平走的慢,来人也不敢催促。
毕竟直到现在,栾平仍旧是现如今的陈国相国,一国柱石,庙堂大佬。
栾平主动与薛雨攀谈道:“薛总管,陛下今日心情如何?”
薛雨苦笑道:“相国大人既然都要辞官了,自然是应该知道陛下现如今该如何了才是。”
栾平平心静气的说道:“薛总管是否觉着老夫一走,陈国的天便塌下来一半了?”
薛雨犹豫开口道:“栾相国对于陈国,实在是太过重要,陛下担忧,自然无可厚非。”
栾平呵呵一笑,“君臣一场,自然要求一个善始善终,陈国的天不会因老夫在而不塌,也不会因老夫离去而塌下来,一国政事真是太过于复杂,老夫看了这么些年,总觉得腻味。”
薛雨低着头,没有搭话。
栾平也没有再继续废话,只是来到御书房前之后便停下脚步,这位平日里一直不注重仪态的老大人破天荒整理了衣衫,然后才走入御书房。
薛雨和那位浑身湿透的教书先生便只能在门外候着。
两人心情大有不同。
薛雨担心老大人和皇帝陛下谈不到一起,导致皇帝陛下一怒之下做出些事情,让事后的自己和陈国都觉得后悔。
而教书先生则是心境要平和的多,他只是在将那些先生嘱咐的东西都一一记下,这些东西都是金玉良言,其实一点都马虎不得。
御书房内,栾平便坐在陈国皇帝身前。
这位三朝元老,对着这位陈国皇帝,神情平静,一点都不慌张。
皇帝陛下皱眉请求道:“老大人为何要走,陈国危局还需要仰仗老大人才是。”
栾平平静道:“陈国无危局,陛下只是没有看透而已,若是看透,便知晓老臣与大局并无碍。”
陈国皇帝皱眉道:“恳请老大人解惑。”
栾平盯着陈国皇帝的眼睛,缓缓道来,“陈国危局是什么,不过还是担心期满之后未能攻破周国而被延陵责罚而已,由着老夫来看,若是陛下这般担心,倒是不必,延陵皇帝既然不愿意留下恶名,即便如期未能攻破周国,对于出了死力的陈国,责罚会有,不会太重,说不定还要增拨钱粮,陈国是死心塌地为延陵,延陵会知道,因此不管如何,延陵不会让陈国寒心,至于边境那边,周国已经强撑了一年有余,虽说看起来仍旧不落下风,但实际上已经是强弩之末,因此要不了多久,自然便会溃败,两者都已解决,哪里来的危局?”
陈国皇帝神色激动,“老大人此言当真?”
栾平叹了口气,“陛下难不成会以为老夫会辞官便诓骗陛下?”
陈国皇帝摆摆手,“那老大人为何辞官?”
栾平开门见山说道:“老臣入陈国,是想将陈国疆域扩大到能和延陵比肩,即便不能在一代两代之间便成事,至少也要看到些希望才是,可现如今一看,陈国三代,先皇和陛下都算不上庸君,可实在是和胸怀天下的明主仍有差距,老臣不愿意在此继续蹉跎,那换一国而谋便是。”
陈国皇帝沉声问道:“那老大人要去何处,是周国?”
栾平摇头,“周国无果,陈国有根,老臣此去,或许不在延陵。”
陈国皇帝一怔,“老大人这般年纪,仍旧还有心思?”
栾平一笑置之。
陈国皇帝颓然道:“可老大人一走,陈国庙堂,当作何打算?朝堂内外,以往皆仰仗老大人,此后群臣如何自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