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城今年的第一场大雪下在腊八那一天,当天参加朝会的一众大臣都有幸在大殿上得到了皇帝陛下赏赐的一碗腊八粥。
除去那位状元郎。
那个看起来早便说成是被酒色掏空身体的状元郎在今年春日里高中之后,仕途算不上一帆风顺,在六部都有过任职,但都没有熬过一个月便被皇帝陛下以一道圣旨调往别处,秋分过后,更是被皇帝陛下的一道圣旨剥夺了所有官身,反倒是让状元郎去替那位王偃青先生读书。
之前负责此事的春水早就已经出宫,成了王偃青的私人女婢,因此读书一事,虽说还是春水在做,但实际上名义上已经和皇宫无关,这一次皇帝陛下再下一道圣旨,让那位状元郎去王偃青的陋巷小院读书,传遍朝野之后,一些仍旧看不清楚其中机关的朝中大臣只是有些叹惋那位状元郎实在是运气太差。
当日春日高中,他可是文采和经略双双夺魁,并且远超第二名的榜眼多以,以往这般进入朝堂的读书人,大抵最差最差都混到了一部侍郎的地步。
可唯独只有这位状元郎,才为官一年不到,便已经换过好些衙门,现如今更是已经没了官身,这如何不叫人心生惋惜?
和这一众看不清局势的朝中大臣相比,另外看出这皇帝陛下用意的一部分朝中重臣,便郑重的记下了这位状元郎的名字,更有人已经在盘算家里是否有适龄的女眷,可以许配出去的,下嫁于那个现如今仕途不顺的状元郎也不是不可。
只是很多人知道这上面还有皇帝陛下盯着,即便是有想法,也不敢明目张胆的做出来。
不过他们可是知道,最多十年,十年之后的洛阳城,若无意外,便绝对会有一位能够左右朝堂局势的重臣横空而出。
而那人便多半便是现在不受皇帝陛下待见的状元郎。
王朝的皇位更替,其实由着那些史学家来推断,便多是只要先帝在执政末期贬谪谁,对谁表现出来明显的厌恶,那此人便大抵会是给新皇帝所留下的肱股之臣。
传下的是皇位,自然还有许多臣子。
许多百姓不明白,这一整座王朝都是皇帝陛下的,皇位更替的时候又何必这么麻烦,但实际上,皇城里的事情,不仅涵盖了世间的绝大部分难题,有些难题更是旁人没有见过的。
人生在世,没有谁活的完全舒坦。
……
……
大雪飘落,大街小巷的积雪比之去年,并无两样,因此街道上的行人实在不多,今日又是腊八节,街道上更是难见行人。
唯独大雪之中有一个脸色红润,神情平静的年轻人抱着一摞书,在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毫无疑问,只要这个年轻人不是什么江湖上号称草上飞的江湖大侠,这一趟路走下来,靴子里保管全被打湿,没有半点意外。
要是如此还不脱掉靴子换上一双干净的靴子,只怕就要在脚上长上冻疮了。
深冬时节,最怕如此。
年轻人此刻的靴子里已经全被雪水打湿,可即便是如此,他的神情也没有什么变化,只是在继续缓行,转入一条只容一人穿过的小巷。
来到一座门前摆放着两盆兰花的小院前。
伸手敲门。
三声过后,里面传来一道不大不小的响声。
已经熟悉了这种情况的年轻人推门而入,然后关好门,缓缓走过小院,走进屋檐下,放好油纸伞,然后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一道温和的声音,“进来吧。”
年轻人推门而入。
屋子里气温不低,比起外面冰天雪地的光景来实在是要好出太多。
屋内正中间有一个不大的火炉,里面的炭火正旺,有两人在火炉子旁边对弈,其中一人是年轻人认识的官场前辈,说实话,在三座俗世王朝里,只怕没有听过那人名字的人不会很多。
世间第一棋手顾师言,延陵大国手,棋力举世无双。
有资格能与他对弈的人想来也不会是一般人,年轻人移过视线,看了那人一眼。
那人目盲,一身灰布冬衣,脸色如常,与世间第一棋手顾师言对弈,始终从容不迫。
屋子里时不时的想起一声简短但清脆的声音。
有个女子正蹲在火炉子前面拨弄炭火,偶尔看一眼棋盘,便说上一句。
除去这三人之外。
还有一个腰间悬着刀的年轻人正盯着火炉子上的那几壶酒,但也没有闲着,一直在揉着自己的胳膊和后腰。
年轻人之前几次来到这间屋子,看两人对弈倒是看得多,只是今日才第一次看见那个腰间悬刀的年轻人。
年轻人关上门,走过来几步,拿过一双早就准备好的干净靴子,换上之后又在火炉子旁烤干了打湿的裤腿,喊了一声偃青先生之后,这才翻开书开始小声读着。
王偃青时不时出声,说几句自己的见解,但也极为有限,大抵是在启发这个年轻人而已。
年轻人读书,王偃青除去解书之外,还要分神和那位世间第一棋手对弈,若是换做其余棋手,王偃青即便是分神,也不至于有任何不敌之相。
可对面那人是被世人尊崇至极的世间第一棋手顾师言,王偃青一分神,便下了好几手无理手,让顾师言开怀大笑,之前的败势便渐渐变成了均势,甚至还有取胜的苗头。
王偃青有些无奈,但始终没有怎么失望,半柱香之后,那个悬着刀的年轻人拿起来一壶酒,自顾自喝了几口,这才开口问道:“他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