甩甩头把伏晏抛开,猗苏集中精神:“这次是位怎么样的人物?”
夜游闻言摸摸下巴,不大确定地道:“有趣……的人吧。”说话间,他已然领着猗苏到了未曾踏足的区域,他向最近的那栋瓦房一指:“那位就暂住在这里了。”
语毕,他就一脸悠闲地神气推门而入。
猗苏迟疑了一下,低声说了句“叨扰”跟了上去。她一进门便见着一个穿着十分古怪的青年男子,正盘腿坐在榻上,抬起头来,也不见怪,只是一颔首:“二位好。”
这是个眉眼稍显平凡的青年,奇异之处在于他的发式衣着:不蓄发,上身衣衫袖口极窄小,衣服轮廓也贴合体形,前襟呈一条直线,上面缀着几个圆圆的饰物;其下着的是蓝色裤装,却是没见过的布料。
猗苏颇有些瞠目结舌,夜游却见怪不怪地撩撩眼皮,低声和她解释:“有个凡世的人大都这般打扮,似乎是叫衬衫和牛仔裤。”接着转头向着那青年道:“这位是君上手下负责转生一事的谢姑娘,嗯……大概就是来劝阁下的。”
喂喂这样说出来真的好吗?
猗苏扯了个笑出来:“在下……的确是来劝说阁下的。”
对方和和气气地一摆手:“不用阁下阁下的那么客气,我叫杨彬,至于转生一事……暂时是没这个打算。”
“敢问……”猗苏话还没说完,杨彬就接口说:
“想必二位也会调查我的事,不妨直说了,我被信赖的上司抛弃陷害,还让手下的病人无辜死亡,心里这道坎……我过不去。”杨彬说这话时调子虽平和,但神情中总有种冷冷的讥诮,好似盛满了热情不再的余烬。
“阁下是医者?”
杨彬闻言微微一笑:“现在已经没有自称为医生的资格了。”
猗苏有点明白伏晏所说的“麻烦”是何意了:头脑清晰,却也意志坚定,要劝动这位郎中难度略大。她沉吟片刻,斟酌道:“若在下能替阁下洗刷冤名呢?”
“洗刷冤名?”杨彬双眼一亮,却很快克制住激动之色,淡然道,“两位是……阴差吧?难道还能顺便匡扶正义?说到底我也不是什么……而且,居然真的有地府这事也简直……”青年的碎碎念很快低了下去,他眼神闪躲地别开脸,抿唇不再开口。
猗苏挑了挑眉毛,和夜游交换了个眼神:“那就这么定了,在下定然会还阁下公道。届时,还要请阁下配合转生。”说完她就扯着夜游的袖子往外走。
“谢姑娘还真是行事果断……”夜游不知是在夸奖还是单纯感叹,“万一做不到该如何?”
“做不到,我就有引咎辞职的大好借口了。”猗苏背着手走在前头,笑得很灿烂,灿烂到显得不自然。
夜游打了个哈欠,挠挠头:“还是第一次看见用那么愉快的口气说起辞职的人……”
猗苏回身偏头道:“速战速决,这就去那个什么凡世吧?”
对方也不反对,就一路微仰头瞌睡着往鬼门而去,到了重兵镇守的关口,他笑笑地冲守卫一挥腰牌。
“哟,又要上凡世公干?”那守卫一副熟稔的口气,挥挥手便要让他通过,眼神一转定到猗苏身上,“这位是?”
“啊,和我一道……”夜游好像这才想起身后还跟了个人,回头看了猗苏一眼。
便在这时,鬼门右侧的小门缓缓开启,夜游冲那守卫一点头:“回来找你喝酒。”说着便大步迈进去。
门后是一片虚无空间,四周悬浮着数不清的条幅,仔细一看,竟仿佛有一双眼睛在徐徐扫视画中景象,将画中世界看得仔细而清楚,袖珍万象时刻微微变动,树木枯荣,江流改道,城镇兴衰……每个条幅上皆题有数字,想必便是三千世界的编号。不断有光芒自画中激射而出,落到鬼门关前便化作鬼魂形态,由阴差领着往冥府而去。
猗苏只觉得心神不稳--三千世界何其广阔,终究不过是鬼门关前一副山水画。区区一人的喜怒哀乐在这广阔的时空面前,不过是蝼蚁的把戏,何足挂齿。她的彷徨,她的执着,也是否太过肤浅幼稚?
可除却冥府,三界她虽处处可去,却也无一处可去。
猗苏的手忽然被拉起,她一震,抬头看过去,夜游面色如常:
“会走丢的哦。”